洪武二十三年,夏夜。
紫禁城深处的寝宫里,闷热得像个蒸笼。
连殿角悬挂的冰鉴都化得快了些。
朱元璋烦躁地翻了个身。
龙榻上铺着的冰凉玉席,此刻也被他的体温焐热。
他睡得不沉,眉头紧锁,似乎在梦里也在批阅着永远批阅不完的奏章。
就在他迷迷糊糊,意识于梦境与现实间浮沉之际,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那不是杀气。
戎马一生,他熟悉任何形式的危险。
这是一种更奇特的感受,精准地勾住了他的神魂,正用力地向外拖拽。
朱元璋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没有半分睡意,只有警觉。
寝宫内一片昏暗,唯有角落的羊角宫灯投射出微弱的光晕。
“来人。”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
守在殿外的太监鱼贯而入,侍卫也跑动起来。
但刚才的感觉并没有淡下。
他缓缓坐起身,手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悬挂的宝剑。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金光在天空一闪而过。
光芒并不刺眼,将宫殿内的陈设镀上了一层金色。
朱元璋眯起眼睛,死死盯住那束光。
他看到,韶华宫突然隐隐亮起。
那里早己无人居住,突然亮起定是因为这异像落到了那里。
朱元璋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过去。
“护驾,护驾!”
太监们尖叫起来,朱元璋不顾劝阻执意前往。
只见韶华宫内北墙己经不见砖瓦。
砖石结构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块,迅速晕开,变得模糊、扭曲。
最终,整面墙壁化作了一块约莫三丈宽的莹白色幕布,平整光滑,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光幕之上,五个他从未见过的、方方正正的黑色大字缓缓浮现。
翱翔大课堂。
“什么东西?”
朱元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是妖术。
还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新式火器?
紧接着,光幕上的大字消失,又跳出另一行字。
“老朱聊功过。”
字迹依旧古怪,但意思却是一目了然。
老朱?
朱元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天下,谁敢用这种称呼对他说话?
一个带着些许杂音的的年轻男声,突兀地从那光幕中传了出来。
“喂喂,能听到吗?”
“老朱同学,你这设备可以啊,信号满格。”
声音中透着吊儿郎当的劲儿。
朱元璋环顾西周,殿内空无一人,声音的来源确确实实是那面诡异的墙。
光幕上画面一闪,出现了一个小方框,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那人穿着奇装异服,短发,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似乎正对着什么东西说话。
“我说老朱,今天怎么不吭声了?”
“被我上次说的朱棣靖难给整破防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不聊你那些糟心事。”
朱建勋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电竞椅上。
以为连线的是历史兴趣班里那个最喜欢抬杠的网名为“洪武大帝”的退休老干部。
朱元璋终于出离了愤怒,一声雷霆般的暴喝在屋中炸响。
“你是何方妖人!”
“竟敢在咱的寝宫之内装神弄鬼!”
然而,光幕里的朱建勋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明太祖朱元璋的功劳也是实打实的。”
“就说这第一条,结束元末百年乱世,重新统一南北。这事儿,没得黑吧?”
朱元璋举剑欲劈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朱建勋的声音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
“你想想,从南边一路打到北边,把蒙古人赶回草原,这难度系数有多大?”
“你可是继汉高祖、唐高祖、宋太祖之后,又一个平民出身。”
“从南打到北,真正实现大一统的皇帝。”
这些话,朱元璋听过无数遍。
史官的赞颂,臣子的吹捧,无外乎这些辞藻。
可从这个“妖人”口中说出,却带着别样的味道。
那是仿佛站在千百年后,俯瞰历史长河的客观。
“当然,统一只是开始,你接手的那个摊子,说实话,那叫一个烂。”
“遍地饿殍,千里无鸡鸣。”
“老百姓都快死绝了。”
“所以你搞了个大动作,移民垦荒。”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件事,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国之大策。
其中的艰难险阻,不足为外人道也。
“从人多地少的山西、江西、江南一带,强制迁徙几百万老百姓,去河南、河北、山东这些地方开垦。”
“这事儿干得漂亮,但也真的难。”
“谁愿意背井离乡?一路上哭天喊地,到了新地方,一穷二白,得从头开始。”
“要不是朝廷政策给力,给田、给牛、给种子,还免税好几年,这事儿根本办不成。”
“得花多少心思去安抚流民?没点铁血手腕,根本镇不住场子。”
朱建勋的声音精准地剖开了那段峥嵘岁月里的艰难。
那些不眠的夜晚,那些案牍上的反复推演,那些与地方官吏的明争暗斗。
一瞬间全部涌上了朱元璋的心头。
这妖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仿佛亲眼所见。
朱元璋胸口剧烈起伏,愤怒被更深沉的震撼所取代。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剑,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光幕中的那张脸。
光幕里的朱建勋浑然不觉,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
“所以说,老朱同学,你别总觉得自己委屈。”
“我,朱建勋,作为你的历史老师。”
“今天就给你系统地讲一讲,明太祖这一辈子,到底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历史老师?
学生?
朱元璋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大明的开国皇帝,九五之尊,竟成了别人口中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