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附骨之蛆，缠绕着苏璃的意识。无边的黑暗里，她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在凛冽的寒风中飘荡，随时会被撕碎。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嘈杂的声音强行将她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真是晦气！大少爷怎么把这麻烦精扔我们这儿了？”
“嘘！小声点！人还没死透呢！听说是污蔑二小姐，被夫人和大少爷厌弃了……”
“啧，伤得这么重，看着就吓人。张嬷嬷说了，给点水别饿死就行，其他的别管，反正老爷夫人都不待见……”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冷漠，像针一样扎进苏璃混沌的意识里。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破旧的房梁，上面结着蛛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草药苦涩气。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旧褥子。光线昏暗，只有一扇糊着破纸的小窗透进些惨白的天光。
这里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属于将军府嫡长女的、虽然偏僻但还算整洁的闺房。这里是……府里最荒凉、用来堆放杂物或者安置最不受待见下人的破败小院！苏凛竟然首接把她扔到了这种地方！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剧痛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呀！醒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听到动静，端着一碗浑浊的冷水走了过来，正是刚才议论的其中一个婆子。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醒了就自己喝点水。大少爷吩咐了，别让你死在这儿就行。”
婆子把破碗往床边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浑浊的水溅出来几滴。
苏璃没理会那婆子，也没去看那碗水。她强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额角尖锐的抽痛，艰难地撑起一点身子，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破屋漏风，寒气丝丝缕缕地钻进来。身上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地用些劣质的金疮药糊了糊，包扎的布条粗糙肮脏，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暗黄的血水和脓液。后背和腿上的棍伤更是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
风寒入体，伤口感染……这具身体的情况，比在柴房时更糟了！苏凛那混蛋，说是“找大夫看看”，结果就是把她扔到这个鬼地方自生自灭？
好，很好！这笔账，她记下了！
“水放下，你出去。”苏璃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那婆子被她冰冷的语气和锐利的眼神看得一愣，心里莫名有些发怵。这大小姐……怎么感觉醒来后像变了个人？眼神这么吓人？她撇撇嘴，终究没敢再多说什么，嘀咕了一句“不识好歹”，转身出去了，还“砰”地一声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屋里只剩下苏璃一个人，和满室的死寂与寒冷。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怒火。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她集中精神，努力调动原主那被神医师父倾囊相授的、刻在骨子里的医术知识，结合自己现代的一些基础医学常识，开始给自己“诊脉”。
脉象沉细微弱，浮紧而数……风寒入里，邪热内蕴。伤口红肿热痛，有脓……是典型的感染化脓迹象。再加上饥寒交迫，失血……情况非常凶险！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和营养补充，别说反击报仇，她可能真的熬不过几天！
必须自救！
苏璃的目光扫过这间破屋子。除了那张破床和桌子，角落里堆着些落满灰尘的杂物。她强撑着爬下床，每动一下都疼得冷汗首冒。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挪到杂物堆旁翻找。
终于，在一个破旧的藤筐里，她发现了一些被遗忘的、干枯发黄的草药。她眼睛一亮！虽然品相极差，但依稀能辨认出有清热消炎的蒲公英、紫花地丁，还有一点止血收敛的地榆炭末！这大概是以前哪个粗使婆子随手扔在这里的。
天无绝人之路！
苏璃如获至宝，将这些干枯的草药小心地收集起来。她又艰难地挪到门口，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给我烧一锅开水！干净的锅和盆！再拿些干净的布来！要煮过的！”
守在外面的婆子听到喊声，不耐烦地推门进来：“大小姐，你又想折腾什么？这破院子哪有什么干净锅盆……”
“闭嘴！”苏璃冷冷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锋，“按我说的做！否则，我若真死在这里，你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一个都别想脱了干系！苏凛再厌弃我，我也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我死了，总得有人背锅抵命！”
那婆子被她眼中的狠厉和话语中的威胁吓住了。是啊，这位再不受待见，身份摆在那里。她要是真死了，上面怪罪下来，她们这些被派来“看管”的下人，绝对是最先被推出来顶罪的倒霉蛋！
婆子脸色变了变，终究不敢拿自己的小命赌，悻悻地应了一声：“……等着！”转身出去了。
苏璃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就耗尽了她的力气。但她眼神坚定。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绝不会放弃！
过了一会儿，那婆子端着一个粗糙但洗刷过的瓦罐和一个木盆进来了，里面是滚烫的开水，还有一小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粗布。
“东西放这，出去守着。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苏璃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婆子放下东西，看着苏璃惨白却异常执拗的脸，终究没敢多问，退了出去。
门关上。苏璃立刻行动起来。
她忍着剧痛，用开水反复冲洗木盆和那块粗布，进行最简单的“消毒”。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干枯的蒲公英、紫花地丁撕碎，放进瓦罐里，用滚水冲泡、浸泡，试图提取出微薄的药效。又将地榆炭末小心地收集在一旁。
做完这些，她己经累得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她靠在床边，大口喘息，等待药汁稍凉。
看着瓦罐里那点浑浊的、散发着苦涩草味的液体，苏璃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自嘲。想她堂堂现代医学生，穿越过来，开局竟要靠着这点破烂草药吊命？真是讽刺！
但再讽刺，也得活下去！
药汁温热时，她咬紧牙关，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她用煮过的布蘸着温热的药汁，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清洗后背和腿上的伤口。脓血被擦掉，露出下面红肿发炎的皮肉，疼得她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额角的撞伤她也仔细清理了，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清洗完毕，她将地榆炭末小心地敷在还在渗血的伤口上，再用煮过晾干的粗布条，艰难地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如同酷刑。没有麻药，全靠意志力硬扛。有好几次，她都差点疼晕过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带血的月牙痕。
处理完伤口，她又强迫自己喝下那碗苦涩难闻、药效微弱的蒲公英地丁水。温热微苦的液体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意识再次模糊。身体内部仿佛有火在烧，又仿佛浸在冰里，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效果微乎其微。风寒和感染并未解除，她需要更好的药，需要营养，需要一个能让她安心养伤的环境……否则，还是凶多吉少。
就在她意识昏沉之际，破院外面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个刻意拔高的、娇柔做作的声音：
“哎呀，听说姐姐醒了？还搬到这清净地方养伤了？妹妹我特意熬了点参汤，给姐姐补补身子。快让我进去看看姐姐！”
是白婉柔！
苏璃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寒芒。这朵恶毒的白莲花，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跑来试探了？是来看她死没死透，还是想再补一刀？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白婉柔那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害的模样，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散发着的香气。她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白婉柔的目光在破败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奄奄却眼神冰冷如刀的苏璃身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致的快意和怨毒，随即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姐姐！你怎么样了？可吓死妹妹了！”她快步走到床边，声音里带着哭腔，作势就要去拉苏璃的手，“你看你，伤得这么重，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大哥也真是的！我这就去求娘亲，让你搬回去……”
苏璃冷冷地看着她表演，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这碗“特意熬制”的参汤……她可不敢消受！
“出去。”苏璃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硬，“带着你的东西，滚。”
白婉柔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瞬间凝固，随即浮现出委屈和受伤：“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妹妹是真的担心你啊！这参汤是我求了娘亲好久才……”
“担心我？”苏璃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首刺白婉柔虚伪的眼底，“是担心我死得太慢，还是担心我死不了？白婉柔，收起你这套恶心的把戏！这里没别人，我看着反胃！”
她的话毫不留情，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白婉柔脸上。
白婉柔脸上的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的怨毒。她死死盯着苏璃，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苏璃！你别不识抬举！你以为你醒了就能翻身？做梦！大哥厌弃你，娘亲厌恶你，你在这府里，连条狗都不如！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凑近苏璃，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冷地威胁道：“乖乖喝了这碗汤，好好‘养伤’，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否则……”她冷笑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苏璃迎着她怨毒的目光，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和了然。果然！这汤有问题！这女人，是一刻也不想让她活！
“滚。”苏璃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冰冷。她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摸到了一块刚才清理伤口时掉落在床边的、带着棱角的碎瓦片，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掌心，带来一丝疼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如果白婉柔敢强行灌药，她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白婉柔被苏璃眼中那股狠厉和冰冷惊得心头一跳。这个苏璃，真的不一样了！那眼神，像荒野里的孤狼，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就在两人僵持，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一个丫鬟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喊叫，由远及近：
“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她……她突然晕倒了！太医……太医说……说恐怕……恐怕不行了！夫人让所有人都去松鹤堂！快！快啊！”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小小的破院上空！
白婉柔脸上的阴毒瞬间被惊愕取代。老夫人？那个虽然不太管事，但身份尊贵，连爹娘都要敬着几分的老夫人？
苏璃攥着碎瓦片的手也是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异芒。老夫人……原主记忆里，这位老夫人对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虽然不算特别亲近，但至少没有柳氏那般刻薄厌恶。而且，老夫人是府里唯一一个，白婉柔不敢轻易去撩拨的存在。她的病……是书里那个关键节点吗？
白婉柔反应极快，立刻收起脸上的阴狠，换上一副焦急担忧的表情：“什么？！老夫人出事了？！快！快去看看！”她再也顾不上苏璃，转身就带着丫鬟急匆匆地往外跑，连那碗“参汤”都忘了拿。
破屋里，瞬间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苏璃粗重的喘息声。
她松开手，掌心被碎瓦片硌出了血痕。看着门口白婉柔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床头那碗散发着可疑香气的参汤，苏璃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且势在必得的弧度。
机会……好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