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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弥漫着生石灰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两个地痞的惨叫声渐渐变成痛苦的呻吟和咒骂。刀疤脸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脸上脖子上血痕交错，被石灰粉刺激得更加痛苦。满脸横肉的那个，眼睛红肿如同烂桃，涕泪横流，捂着脸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春桃缩在墙角，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
苏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而彻底崩裂，温热的鲜血渗透了粗布衣衫，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和失血的眩晕。她脸色苍白，额角冷汗涔涔，但握着尖棍的手却稳如磐石，冰冷锐利的眼神如同冰锥，先扫过地上翻滚的地痞，最后定格在冲进院门、一脸震惊错愕的苏凛身上。
苏凛的目光与她对上。那双总是盛满厌烦和冰冷的深邃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的震撼、错愕、还有一丝……被眼前这惨烈景象冲击出的茫然。他预想中的“麻烦精惹事”场景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场惨烈的、明显是自卫反击的狼藉战场！而那个他一首轻视、厌弃的妹妹，就站在战场的中心，眼神却凶狠不屈！
“怎么回事？！”苏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厉声喝问，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他带来的几个亲兵也迅速冲了进来，看到院内的景象，同样目瞪口呆，随即警惕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大……大少爷！救命啊！”缩在墙角的春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滚爬爬地扑向苏凛，哭喊着指向苏璃，“是大小姐！大小姐她疯了！她……她放这两个男人进来，被奴婢撞见，就想杀奴婢灭口！还弄瞎了他们的眼睛！大少爷！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她颠倒黑白，声泪俱下，将白婉柔教她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放屁！”苏璃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春桃的哭嚎。她没看春桃，目光依旧冷冷地盯着苏凛，嘴角勾起一抹充满嘲讽的弧度：“大哥带兵打仗，眼睛总该不瞎吧？看看这两个杂碎的样子，再看看我！到底是谁想杀谁灭口？！”
她抬手指着地上翻滚哀嚎的地痞：“这两个不知哪里来的地痞流氓，跟着春桃这个背主弃义的贱婢，撞开我院门，意图行凶！我若不反抗，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我的尸体！或者……”她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骨，“……就是大哥你进来看到的不堪入目的场面！到时候，将军府嫡长女与外男私通或被施暴的丑闻传出去，大哥脸上可有光？！”
苏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不是傻子。眼前的景象一目了然：两个明显是下九流的男人闯入，苏璃衣衫虽破旧但整齐，手中握着简陋的武器自卫，后背渗血显然是搏斗所致。而春桃……她那惊慌失措、眼神闪躲的样子，根本不像无辜者！
“你血口喷人！苏璃！明明是你……”春桃还想狡辩。
“闭嘴！”苏凛猛地转头，一声厉喝如同炸雷，吓得春桃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利剑般刺向春桃：“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拔了你的舌头！”
春桃吓得在地，再也不敢出声，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苏凛不再理会她，目光转向地上两个还在哀嚎的地痞，语气森寒：“说！谁派你们来的？来这听竹苑做什么？！”
那满脸横肉的地痞眼睛剧痛难忍，又惊又怕，听到问话，下意识地就想按照之前收钱时那人交代的“咬死是那小贱人勾引我们”来说，但剧痛和恐惧让他语无伦次：“是……是那个丫鬟……她……她给钱……说…这里有……有漂亮小娘子……让……让我们来……来快活……啊！我的眼睛！疼死我了！”
刀疤脸也捂着脸，忍着石灰灼烧的刺痛，嘶声道：“对！对！就是那个贱婢引我们来的！说……说只要毁了里面小娘子的清白……就给我们……啊！！”他话未说完，就被苏凛一脚狠狠踹在胸口，闷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拖下去！”苏凛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中杀机毕露，“给我好好‘伺候’！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他带来的亲兵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不顾两人的惨嚎，粗暴地将他们拖出了听竹苑。惨叫声很快消失在院外。
院内，只剩下苏璃、在地的春桃，以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苏凛。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春桃压抑的抽泣声。
苏凛的目光再次落回苏璃身上。她依旧靠着墙，脸色因为失血而更加苍白，握着尖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背脊却挺得笔首，眼神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那眼神里，有冰冷的嘲讽，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更有一种不屈的倔强。
苏凛的心头，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厌恶吗？似乎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事实”的东西狠狠冲击着。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妹妹，似乎……错得离谱？
“你……”苏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质问？指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关心？那更不可能！他最终只是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伤怎么样？”
苏璃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疏离：“死不了。有劳大哥‘关心’了。”她特意加重了“关心”二字，嘲讽意味十足。
苏凛被她噎得一滞，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烦躁地移开目光，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桃，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这个背主诬主、勾结外贼的贱婢！来人！把她给我……”
“等等！”苏璃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苏凛皱眉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和不耐烦。
苏璃忍着眩晕和疼痛，一步步走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春桃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如同被毒蛇盯住。
“春桃，”苏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你刚才说，是我放他们进来的？是我要杀你灭口？”
春桃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不敢看苏璃的眼睛。
“看着我！”苏璃声音陡然一厉！
春桃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抬头，撞进苏璃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冰冷刺骨的眸子里。
“我再问你一次，”苏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是谁让你来听竹苑的？是谁让你引这两个杂碎来的？你背后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拿什么威胁了你？！”
她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春桃的心上！尤其是最后那句“拿什么威胁了你”，让春桃瞬间想起了白婉柔阴冷的威胁和她被关押在乡下的爹娘！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我……我……”春桃的心理防线在苏璃的逼视和巨大的恐惧下彻底崩溃了！她猛地扑倒在地，对着苏璃和苏凛的方向拼命磕头，哭喊道：“大小姐饶命！大少爷饶命！奴婢说！奴婢都说！是……是二小姐！是二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啊！”
轰！
春桃的供词，如同平地惊雷，再次炸响在小小的听竹苑！
苏凛瞳孔猛地一缩！二小姐？婉柔？！怎么可能？！
“你胡说！”苏凛下意识地厉声呵斥，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那个纯洁善良、柔弱无辜的妹妹，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
“奴婢没有胡说！没有啊！”春桃涕泪横流，为了活命，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是二小姐！她让人把奴婢从地牢提出来，威胁奴婢！说如果奴婢不按她说的做，就杀了奴婢的爹娘！还说……还说事成之后给奴婢银子放奴婢走！是她！都是她指使的！大小姐！大少爷！奴婢是被逼的！奴婢不想死啊！”她哭喊着，将白婉柔如何威逼利诱、如何策划的细节，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逻辑清晰，细节详实，由不得人不信！
苏凛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他看着哭喊求饶、言之凿凿的春桃，再回想刚才那两个地痞的供词皆指向是春桃引的路，最后目光落在倚墙而立、脸色苍白却眼神冰冷的苏璃身上……一个可怕的、他从未想过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了他的心脏！
难道……一首以来，他所以为的“真相”，都是错的？！他厌恶的、苛责的，是受害者？而他百般呵护的、深信不疑的，才是……幕后那只最恶毒的手？！
这个认知，比刚才看到苏璃浴血反抗的场景，更让他感到一种颠覆性的、令人窒息的震撼和……冰冷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带着哭腔、无比“焦急”的娇柔声音：
“大哥！大哥！我听说姐姐这里出事了！姐姐你怎么样了？可吓死妹妹了！”
白婉柔那纤弱的身影，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惊慌失措”地出现在了听竹苑的门口。当她看到院内的景象——苏璃带血倚墙，苏凛脸色铁青，春桃瘫地哭喊时，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致的惊愕和怨毒，随即被浓浓的“担忧”和“恐惧”取代。
“姐姐！天啊！你受伤了！”她惊呼着，作势就要扑向苏璃。
苏璃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越发深刻。好戏，这才真正开场。
而苏凛，看着“担忧”妹妹的白婉柔，再听着脚下春桃那声声泣血的指认，第一次，他看向白婉柔的眼神里，不再是全然的信任和宠溺，而是染上了一层浓重的、化不开的阴霾和惊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