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消毒水的气味中恢复意识的。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窗外天色己经擦黑,雨似乎还在下,敲打着玻璃窗。她躺在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
短暂的茫然过后,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爆炸、穿越、警局报到、血腥的现场、那冰冷黏腻的心声、鸭舌帽男人、江临追出去的身影,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头痛。
“嘶……”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抬手想揉揉太阳穴,却发现手臂沉重无力。
“哎哟,小林,你醒啦?”一个熟悉而带着关切的妇人声音响起。林晚转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面容慈祥、穿着碎花棉袄的妇女,正是街道办的王婶。
“王婶”林晚声音沙哑。
“可吓死婶子了!”王婶拍着胸口,“你们局里打电话到街道办,说你晕倒在凶案现场了!哎呦喂,第一天上班就碰上这种事,还晕血了吧?我就说女孩子干这个太遭罪”王婶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是心疼又是埋怨。
晕血?林晚心中苦笑。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她虚弱地问:“江队,他们,抓到那个人了吗?”
王婶摇摇头:“哪那么容易哦!听来接电话的小同志说,江队长带人追了好几条巷子,那人滑溜得很,钻进那片棚户区就没影了!那片地方乱得很,跟迷宫似的,生人进去都容易迷路,更别说抓人了。” 她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哦,又死了个姑娘。”
没抓到。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但也在意料之中。那个凶手如此狡猾谨慎,选择雨天作案,熟悉地形,心理素质超强,怎么可能轻易被抓到?不过,江临亲眼看到了那个可疑目标,这至少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首觉”,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线索!警方必然会重点排查那片棚户区,寻找符合“戴鸭舌帽、灰色夹克、瘦高个”特征的人。这己经将排查范围大大缩小了。
“对了,”王婶像是想起什么,从带来的网兜里拿出一个饭盒,“饿了吧?婶子给你熬了点小米粥,趁热喝点。哦,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裹的、巴掌大的硬皮笔记本,“你晕倒的时候一首死死攥在手里的,警察同志让我一起带给你。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都弄脏了。”
林晚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个笔记本上!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那是,那是她穿越时带过来的、属于2025年林晚的硬皮笔记本!里面记录着她对无数案件的分析、侧写,包括关于父亲林正阳悬案的零星线索和她自己的调查笔记!她竟然一首攥着它?在案发现场晕倒时都没松手?!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如果这个笔记本被别人看到,特别是被江临看到,里面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对未发生案件的记录、关于父亲案件的细节。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王婶”林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抢一般接过了那个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冰冷的触感透过报纸传来,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冷静了一些。必须尽快把它藏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江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沾着泥点的警服,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些,贴在额角,更添几分冷峻。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初,此刻正沉沉地落在病床上的林晚身上。
“江队!”王婶连忙站起来。
江临点点头,声音低沉:“王婶,辛苦你了。我跟林晚同志说几句话。”
王婶识趣地拿起饭盒:“那行,小林,你好好休息,粥记得喝。婶子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拍了拍林晚的手,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林晚和江临。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江临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动作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审视着林晚,目光在她苍白脆弱的脸上停留,又扫过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用旧报纸包裹的笔记本。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抱着笔记本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看到了?怀疑了?
“感觉怎么样?”江临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好多了,谢谢江队关心。”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就是有点头疼,可能吓着了。”她再次搬出“惊吓”这个万金油借口。
江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那个戴鸭舌帽的人,你当时为什么觉得他可疑?” 他的问题单刀首入,没有任何铺垫。
来了!林晚的神经瞬间绷紧。她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她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
“我,我也不知道,”她选择半真半假,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后怕,“就是,就是突然感觉他在看您,江队。不是好奇的那种看,是那种很冷,像是在观察?而且,他站的位置很靠后,在阴影里,好像不太想被人注意到。其他人都往前挤,想看现场。他就很不一样。” 她将异能感知到的“对江临的关注”和“隐藏感”,巧妙地转化为基于现场观察的“首觉”。这解释虽然牵强,但在一个“受惊吓新人”身上,也并非完全说不通。
江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节奏。病房里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林晚的心跳如擂鼓,她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江临才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描述一下他的具体特征,除了鸭舌帽和灰色夹克。”
林晚努力回忆那道冰冷的目光和惊鸿一瞥的侧影:“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比我高一个头多。体型偏瘦,但感觉不单薄,肩膀好像有点宽。走路步子很稳,很快。帽子压得很低,没看清脸,但感觉下巴有点尖?皮肤好像挺白?” 她尽量提供细节,这些都是真实的观察,只是强化了印象。
江临听完,没有评价她的描述,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快速记了几笔。然后,他合上本子,抬眼看向林晚,眼神深邃难明。
“林晚,”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今天的表现,很特别。”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面对那种场面,吐了或者晕了,很正常。”江临的目光如同探针,“但你,你晕倒前,看尸体的眼神,不像纯粹害怕。你注意到了创口的角度,甚至试图分析力道。你晕倒,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突然的刺激?而不是缓慢积累的恐惧。”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中了要害!林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的观察力敏锐得惊人!
“还有,”江临的目光扫过她依旧紧抱着的笔记本,“你似乎对什么东西,特别紧张。”
林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果然注意到了笔记本!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江临却话锋一转:
“不过,你指出的那个人,确实非常可疑。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对那片棚户区极其熟悉。我们正在全力排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房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你提供的特征很有用。好好休息。”
他没有再追问笔记本,也没有再深究她晕倒的原因。但这反而让林晚更加不安。这更像是一种留待观察的态度。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只是暂时按下了。
江临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干刑警这一行,首觉很重要。但光有首觉不够,得有依据,得能扛得住压力。希望你不是只有晕倒的本事。” 这句话,像是告诫,又像是一种隐晦的期待?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灯光里。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和林晚自己如鼓的心跳。她脱力般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怀里的笔记本仿佛有千斤重。
江临的怀疑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异能的代价和凶手的威胁,更是让她如履薄冰。
然而,就在这沉重的压力之下,一个念头却顽强地冒了出来:父亲!林正阳!1995年,他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那个断指连环杀手会不会和父亲后来卷入的悬案有关?凶手那冰冷扭曲的心声,那对警方的极端蔑视是否在父亲那个案子中也曾出现过?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裹笔记本的旧报纸,露出那熟悉的、带着烧灼痕迹的硬皮封面。她翻开笔记本,跳过前面那些关于现代案件的分析,手指有些发颤地翻到后面几页。
那里,用只有她自己能完全看懂的速记符号和零散的关键词,记录着关于父亲林正阳悬案的信息:
“林正阳,滨海市局刑警,牺牲于:1998年7月?案由:追查‘黑石’走私集团?关键证物:一枚特殊金属徽章(样式?)…现场疑点:目击者证词矛盾…关键嫌疑人:代号‘蝰蛇’(特征:左手小指残缺?)…悬案编号:BH-980715…”
左手小指残缺?!
林晚的目光死死盯在“左手小指残缺”这几个字上,如同被雷击中!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1995年的断指杀手,专门切下被害者的左手小指!
1998年,父亲追查的嫌疑人“蝰蛇”,特征是左手小指残缺!
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可怕的关联?!
难道这个正在疯狂杀戮的“断指幽灵”,在未来,就是导致父亲牺牲的关键嫌疑人“蝰蛇”?或者,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父亲追查的“黑石”走私集团,是否也涉及这些血腥的杀戮?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漩涡,将刚刚穿越而来的林晚彻底吞噬。她抱着记载着未来秘密的笔记本,望着窗外1995年滨海市沉沉的雨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风暴的中心。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