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尖锐的紧急集合哨声划破家属院的宁静。李玉儿猛地从缝纫机前惊醒——她昨晚赶制食品厂的新样品,凌晨才睡下。窗外,顾卫国所在的装甲连己在操场上列队,军靴踏地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卫国!”李玉儿披衣冲出去,正看见顾卫国往挎包里塞军装。他脸色凝重,平日里温和的眉眼紧蹙着:“边境有情况,部队要紧急开拔。”
“开拔?去哪儿?”李玉儿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袖口。墙上的日历停在1984年7月,这个夏天突然变得灼热而紧张。
顾卫国没细说目的地,只匆匆收拾着行李。李玉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进厨房烙了二十个红糖饼——顾卫国最爱吃她烙的饼,说比压缩饼干香。她又找出那本《农业栽培技术》,在扉页写下:“平安归来,等你吃饼。”
“带上这个。”她把书塞进挎包,又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蒲公英和金银花,泡水喝能下火。”
顾卫国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伸手想擦去她的泪,却被集合的哨声打断。他顿了顿,从脖子上摘下枚军徽,塞进她手里:“替我收好。”
家属院的军嫂们都涌到操场边,哭声和叮嘱声混在一起。刘艳抱着孩子,眼睛哭得像核桃:“他爹,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
李玉儿站在人群前,紧紧攥着那枚军徽。顾卫国列队经过时,目光与她相撞,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坚定的眼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连长的“向右看齐”口令打断。
军车发动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李玉儿突然想起什么,拨开人群追上去:“顾卫国!”
顾卫国在卡车尾部猛地回头,李玉儿举起手里的红糖饼:“饿了就吃!我等你!”
他用力点了点头,卡车己缓缓开动。
车队即将驶出大院时,突然传来一阵哭喊:“等等!让我上去!”只见张建军疯了似的从街角跑来,胳膊上缠着绷带,“我要参军!我要保卫祖国!”
站岗的哨兵立刻拦住他:“站住!部队是你想来就来的?”
张建军指着胳膊上的伤:“我昨天跟流氓打架受伤了!我也是爱国的!”
李玉儿看得首皱眉,这时候跳出来演戏,未免太可笑。顾卫国所在的卡车恰好经过,他冷冷地瞥了张建军一眼,对哨兵说:“这种人,让他去派出所‘保卫’吧。”
军车驶出大院,家属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哭声。李玉儿没有哭,她擦干眼泪,回到家就开始熬制红糖姜茶。
“嫂子们,都别难过了,”她端着锅走到操场,“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卫国他们是去保家卫国,咱们得让他们放心。”
军嫂们围过来,捧着搪瓷杯哽咽着:“玉儿,你真坚强。”
“坚强啥呀,”李玉儿勉强笑了笑,“就是想着他回来得有口热饭吃。”
夜深人静,李玉儿坐在缝纫机前,手里反复着那枚军徽。针尖刺破手指,血珠滴在布料上,晕开一小朵红梅。她想起顾卫国临走前的眼神,想起他塞给她军徽时的温度,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顾卫国,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对着军徽喃喃自语,“糖糕我每天都做,等你回来吃最新鲜的。”
接下来的日子,家属院的大喇叭成了军嫂们最关注的地方。王干事每天都会播报前线“捷报”,但那些“取得阶段性胜利”“歼敌若干”的字眼,却让李玉儿的心揪得更紧。
这天,广播里突然提到“某部装甲连在阵地防御战中表现突出”,李玉儿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顾卫国就是装甲连的!她冲到广播室,抓住王干事问:“王干事,是哪个装甲连?是不是顾卫国他们连?”
王干事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叹了口气:“具体情况保密,你放心,部队会照顾好每一个战士。”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李玉儿刚把糖糕摆上摊,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军车轰鸣声。她抬头望去,只见车队缓缓驶入小镇,打头的卡车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挥手。
“顾卫国!”李玉儿扔掉锅铲,疯了似的跑过去。顾卫国跳下车,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身上还带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李玉儿埋在他怀里,泪水汹涌而出,却笑着说:“回来就好,糖糕刚出锅,热乎着呢。”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糖糕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仿佛驱散了所有的硝烟和离别愁绪。李玉儿知道,只要彼此牵挂,只要心中有光,无论多远的距离,多大的风雨,他们都能等到重逢的这一天。而那些关于军车、军徽和糖糕的记忆,将永远刻在他们的生命里,成为最珍贵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