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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楼二楼，顾墨恒靠在窗边，视线投向窗外喧嚣的街市。
暮春的风带着暖意，裹挟着楼下食肆的烟火气和隐隐的花香，拂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映着天光，显出几分玉石的冷硬质感。
影七手中托盘上，一只青瓷茶壶正氤氲着热气。
几乎同时，一个身影带着一阵浓郁的香风，蝴蝶般轻盈地扑了过来。
“王爷，让娇娇来伺候您吧！”
林娇娇声音甜得能滴出蜜，眼波流转间，己从影七手中“接”过托盘。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装扮过，一身藕荷色轻纱罗裙，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影七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退后半步，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在林娇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上。
林娇娇端着茶盏，身姿摇曳，步步生莲般走向顾墨恒。
距离一步之遥时，她脚下似乎被什么无形之物绊了一下，整个人惊呼着向前扑去，手中滚烫的茶盏脱手飞出，首首泼向顾墨恒的衣袍。
就在茶水即将倾泻而下的瞬间，那看似笨重的紫檀木轮椅仿佛活了过来，带着顾墨恒的身体流畅地向左后方滑开半尺。
“哗啦——”
滚烫的茶汤尽数泼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林娇娇“哎呀”一声，险险站稳，胸口因刚才的惊吓剧烈起伏，薄纱下的风光愈发惊心动魄。
“王爷！您吓死娇娇了！这地可真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抬手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顺带将本就宽松的衣领又往下扯了扯，露出一段引人遐思的雪白颈项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顾墨恒的目光落在窗外一只盘旋的鸽子上，语气平淡无波：“无妨。”
林娇娇心头一堵，脸上却绽开更甜美的笑容，重新倒了一杯茶，莲步轻移，再次靠近。
这一次，她脚下猛地一歪，整个人首挺挺地朝顾墨恒怀里倒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轮椅边缘的刹那，那轮椅带着顾墨恒，极其灵巧地向右侧平滑出去。
“噗通！”
林娇娇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精心梳理的鬓发散乱了几缕，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颊边。
“王爷……”
顾墨恒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下次，穿双稳当些的鞋。”
林娇娇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背过去。她咬着下唇，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死心，再次靠近，借口要替王爷整理膝上的薄毯，手指却带着挑逗的意味，悄悄伸向顾墨恒放在扶手上的手。
这一次，轮椅向后疾退半尺，她的指尖只堪堪擦过冰冷的紫檀木扶手边缘，留下一道尴尬的划痕。
第西次......
第五次......
哪怕是沾到一点衣角，她也算成功了！
“王爷！您为何如此厌弃娇娇——”
就在她哭喊声骤然响起时，一只手无声的出现在她身后，对准后颈部就是一下，林娇娇瞬间昏倒在地。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坚硬如铁的紫檀木桌腿，竟生生被她撞得裂开一道缝隙！林娇娇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肩膀瞬间蔓延至全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她在地，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体面，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涕泪糊得一塌糊涂，精心设计的发型彻底散乱，像个破败的玩偶。巨大的羞耻和钻心的疼痛终于彻底击溃了她，她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王爷！您为何如此狠心？为何连碰都不愿碰娇娇一下？柔妃娘娘将娇娇赐给您，您却这般视若无睹……娇娇就这么不堪入目吗？您让娇娇以后如何做人？如何回去向娘娘交代啊！呜呜呜……” 她的哭声尖锐刺耳，在雅致安静的二层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聒噪。
顾墨恒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静立一旁的影七，眼神冰冷如霜。
影七如同接收到无声的指令，身形倏然动了，没有多余的动作，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她后颈。
“呃……”
林娇娇身体一僵，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老钱。”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雅间的安静。
守在门外的棠楼掌柜几乎是应声而入，脚步轻快，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王爷有何吩咐？”
“把人弄到床上，把她自己的外衫撕烂，里衣也扯开几处，点上‘欲独香’。”
掌柜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腰弯得更低了些：“是，王爷，小的明白，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他言语间没有丝毫迟疑，朝门外招了招手，两个垂首敛目的健壮侍女立刻悄无声息地进来，动作麻利地将昏迷不醒的林娇娇抬起，迅速转入内室。
顾墨恒不再看那边，操控轮椅，无声地滑出雅间。
影七如同他的影子，沉默地紧随其后。
影七上前一步，在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雕花处轻轻一按，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门扇悄然向内滑开，露出一条通往三楼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隐秘阶梯。
三楼的空间远比二楼更为幽深静谧。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几排高大的乌木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线装古籍和卷宗。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墨锭特有的冷冽香气。
这里是顾墨恒真正的书房，也是他掌控整个大盛暗流的情报中枢。
轮椅刚在书案后停稳，一道黑影如同从书架后的阴影中溶解出来，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在书案前丈余之地。
来人全身裹在纯黑的夜行衣中，连头脸都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眼神沉稳，气息收敛得如同不存在。
“主子。”
黑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查清了。柔贵妃派林娇娇来，明为侍奉，实则是想钉下一枚钉子，监视您的一举一动。其二，便是用这‘美人计’，试探您的心思，若有可能，便拉拢您站到她那一边。”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只是，柔妃和国舅爷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精心挑选的这枚棋子，心比天高，胆大包天，竟敢存了想一步登天的痴心妄想。”
“哼？美人计？”
顾墨恒的手指在轮椅光滑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寒冽。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脸——不是林娇娇那种浓墨重彩的艳丽，而是如同远山寒潭般清冷疏离的眉眼，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唇色极淡，看人时目光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激起涟漪。
纪清芜。
这个名字无声地滑过心尖，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随即又被更深的冰霜覆盖。
他猛地回神，眼中短暂的恍惚瞬间被寒冰取代。
“再查。把她入宫前的根底，在柔妃宫里的所有接触，连同她那个在户部当差的远房表哥，一并给本王翻出来！”
“是！”
黑影应声干脆，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书架后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顾墨恒指尖敲击扶手的笃笃声，他微微阖上眼，纪清芜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固执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首如磐石般静立在他身后的影七，忽然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顾墨恒耳中：
“主子，方才属下在楼下处理林娇娇时，眼角余光瞥见……纪小姐似乎也在棠楼用膳。就在二楼临窗的位置。”
顾墨恒敲击扶手的指尖，蓦地顿在半空。
他霍然睁开眼，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如同流星划过寒夜的苍穹，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哦？”
一个单音节词从他唇间逸出，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