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车帘缝隙间，京城巍峨的轮廓正被初升的朝阳勾勒成一道金色的剪影，渐渐模糊远去。
纪清芜倚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壁上，指尖捻起一块精巧的芙蓉糕，细腻的粉末沾上指腹，留下一点微甜的痕迹。
她身旁的白氏，阖着眼，呼吸均匀，显然被这单调的节奏催入了梦乡。
“……听说了没？永微县！瘟疫降世啊！那惨状……啧啧！”
“可不是！死了好多人，尸首都来不及埋，听说水井都泛着瘟气！”
“老天爷不开眼啊……”
“永微县”三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扎进纪清芜的耳朵里。
她捻着芙蓉糕的手指蓦地顿住，几许碎屑无声地飘落在她水青色的裙裾上。
要来了！她心中猛地一跳。
前世，正是因盛帝那道关乎无数人生死的旨意颁下之时——命祁羽为钦差，星夜驰援永微县，赈灾防疫。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寒意汹涌而来。
前世那个阴雨连绵的黄昏，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寒鸦，扑棱棱飞入京中：永微县瘟疫失控，饿殍遍野。
而临危受命的祁羽，如同被投入巨浪的一叶孤舟，被无数道指责的暗流撕扯着。
贪墨、无能、草菅人命……最终，一道冰冷的旨意将他彻底打落尘埃——抄家流放，永不得返。
重活一世，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叹息的旁观者。
她记得祁羽前世最大的困境——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子层层盘剥，真正落到灾民手中的杯水车薪。
缺银子，缺药材，缺人手……他纵有千般手段，也难为无米之炊。
她突然有些担心，不知道前些日子给李掌柜的药方，他是否有转交给祁羽，那药方时前世师傅亲授，专治瘟疫，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蝴蝶的翅膀，终究是扇动了。”
纪清芜无声地默念，希望这一世，祁羽能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因为，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有些事、有些话，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然她就会被当成怪物。
琴瑟宫
魏嬷嬷挑开珠帘，脸上还残留着疾走后的红晕，气息尚未喘匀。
“娘娘，老奴打听回来了。今日早朝，萧丞相可是当庭放了个响炮仗！”
柔贵妃指尖的动作略略一顿，雪团不满地用脑袋顶了顶她。她垂眸，指尖顺着猫儿光滑的脊背滑下，语气是惯常的慵懒。
“哦？说说，萧逸沅又给皇上递了什么高见？”
魏嬷嬷下意识地又朝门口瞥了一眼，然后将永微县瘟疫的事情一一叙述。
祁羽？
这个名字让她感到一丝熟悉，祁羽？
“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这个祁羽好似摄政王府上的府医？”
“是的，娘娘。”
得到肯定的柔贵妃，嘴角微微勾起。
摄政王如今这副模样，老狐狸怕是故意支开他身边可信之人的吧。
想着，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眸光闪烁，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魏嬷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柔贵妃的神色，不敢多言。
“老奴……老奴愚笨。这赈济灾民乃是天大的好事，萧府为何不举荐自家的人，反倒把摄政王身边的人推出去呢？”
柔贵妃抬手，漫不经心地拂去袖口沾上的几根雪白猫毛，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尘埃。
“你真以为这是件香饽饽的好事？萧逸沅这只老狐狸精得很。这差事，做好了，是皇上圣明；做不好，出了任何纰漏，这滔天的责任，就得摄政王来扛！他萧丞相，顶多担个‘虑事不周’的虚名罢了。”
魏嬷嬷倒抽一口凉气，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透出后知后觉的惊惧：“我的天爷！这……这心思也太毒了！”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敌人的敌人若倒了霉，对我们……总归不是坏事。”
她指尖轻轻敲击着贵妃榻光滑的紫檀木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棋手落子前的沉吟。
“去，你亲自跑一趟将军府。告诉我父亲，让他立刻挑选些机灵又绝对可靠的人手，换上寻常布衣，不必多，但要快！赶在祁羽之前，先一步到永微镇，赈灾期间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
魏嬷嬷猛地抬头，眼中写满了巨大的问号。
“啊？！”
魏嬷嬷彻底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睛瞪得像铜铃。
“摄……摄政王？娘娘，老奴耳朵没背吧？咱们费心费力，给摄政王……扬名？这……这不是白替他人做嫁衣裳吗？”
她急得几乎要跳脚：“娘娘，您这是图什么呀？咱们将军府的人手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柔贵妃却并未动怒，反而被魏嬷嬷这副火烧眉毛的模样逗得轻轻一笑。
她伸出纤纤玉指，隔空点了点魏嬷嬷，那姿态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狡黠。
“你呀，在宫里这些年，光长岁数，不长心眼儿。图什么？图他顾墨恒一个天大的人情！”
她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重新蜷缩回她腿上的雪团，雪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露出的肚皮。
“这京城的水，浑着呢。顾墨恒权倾朝野，连皇上都让他三分，你以为仅仅靠的是兵权和先帝遗诏？此人心思深沉，手段更是……非同一般。萧逸沅这把火，烧不死他，就连一层皮都燎不掉。但咱们这把‘雪中送炭’，可就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堕落的蛊惑力：“主动替他‘分忧解难’，你说，这份‘情谊’，他顾墨恒是认，还是不认？他日后在朝堂之上，对我父亲，对我那尚在稚龄的老六，是该承情，还是该提防？”
魏嬷嬷怔怔地看着自家娘娘，那张如画般精致的脸上此刻交织着深沉的算计与炽热的期待，仿佛在描摹一幅通往权力巅峰的隐秘图景。
“老奴……明白了！！”
柔贵妃忽地站起身，雪团被她这一动作惊得跳开，她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道：“还有，你去把那个林娇娇给本宫带来，本宫有事要她去办。”
魏嬷嬷应了声，匆匆退下准备。
柔贵妃望着魏嬷嬷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摄政王，这场戏，你可得好好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