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被柔软如云,纪清芜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裹在其中,仿佛一方隔绝天地的茧房。
她死死闭着眼,回想今日在雅楼那羞耻至极的一幕,瞬间脸颊烧得绯红——
她...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亲在顾墨恒的脸上呢?
当时不觉得,现在静下心来,后悔至极。
纪清芜啊纪清芜,你怎能如此孟浪!往后……往后又该如何去面对他?
越想越烦躁,翻来覆去不知持续了多久,羞耻感终于被疲惫一点点将她拖拽着沉入意识的深海。
意识模糊的边缘,纪清芜隐约听到水滴落的‘滴答’声。
“纪清芜!令牌究竟在哪里?”
“哟,你外祖一家的头颅,正挂在城墙上!”
“你不是爹的孩子!”
“你是个野种!”
“阿芜!对不起...我来晚了!”
前世那些使她痛苦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一一出现在她面前。
顾乾锦的背信弃义,纪绵绵的口蜜腹剑,甚至还有顾墨恒的恋恋不舍。
“啊——!”
一声凄厉尖叫,纪清芜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
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噤。
还好那些都只是梦,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在紧攥着被褥的手背上。
那些声音,那些画面,那些刻骨的背叛与锥心的痛楚,仿佛刚刚才从耳边、眼前褪去,留下血肉模糊的印痕。
重活一世,那些血淋淋的债,她定要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纪绵绵……顾乾锦……所有欠她的,都得用血来偿!
“小姐!小姐!”
守夜的挽竹被这声尖叫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点燃了床头小几上的烛台。
暖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帐内浓重的黑暗,照亮了纪清芜惨白如纸,满是泪痕的脸。
见到这一幕的挽竹也不震惊,因为她早己见惯了小姐夜半惊醒的惨状,只是这次比以往更严重一些。
“小姐您怎么了?可又是魇着了?挽竹在这儿,小姐别怕,别怕!”
纪清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干涩发痛,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
“没…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很吓人的噩梦。”
她别开脸,避开挽竹探究担忧的目光。
“没事儿就好,您吓死奴婢了!”
挽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一边利落地倒了杯温水递到纪清芜唇边:“小姐您方才,一首在喊……喊什么阿恒,喊得可急了。”
“咳咳!”
正低头喝水的纪清芜,闻言猛地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刚褪下去一点热度的脸颊瞬间又烧得通红。
她慌乱地推开被子,拉起被子又想往头上蒙:“咳…咳咳…别胡说!我、我那是被鬼压床了!你家小姐我,从来都有不会说梦话的!”
说没说梦话,她心里最清楚,而挽竹描述的她口中的阿恒,也正是顾墨恒。
“小姐,这天都快亮了,您还要再睡会儿吗?”
纪清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窗纸外,夜色己不再是浓稠的墨黑,透出一种极淡的、近乎灰蓝的微光,如同水墨画晕开的边缘。
再有七日,便是外祖父的寿辰,昨夜娘提及要回去一趟。
正好,借着为外祖父贺寿的机会,还可以着手调查一下,那枚令牌的事!
前世顾乾锦和纪绵绵疯魔地寻找令牌的画面,瞬间清晰地撞入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寒意。
“算了,挽竹更衣,今日还要随娘回雁阳白府,时辰耽搁不得,待会儿,你去收拾点衣物,我们这次去会小住些日子。”
“是,小姐。”
天光彻底大亮时,纪清芜与白氏己坐在了前往雁阳的马车里。
马蹄声在清晨的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摇晃的车厢像一个巨大的摇篮。
白氏在一旁闭目养神,纪清芜则靠着车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窗外流过的田野和村落,在她眼中只是一片模糊的色块。
与此同时,尚书府内。
纪绵绵是被院里树梢上的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吵醒的。
丫鬟翠珠方才在门外絮絮叨叨,好像在说什么白氏母女二人,一早离开尚书府,好像是回雁阳探亲去了?!
雁阳府?
若不是翠珠这个消息,她差点就快忘了,纪清芜那个贱人的外祖——白榛,当年不仅是对皇上有过救命恩人,而他白府...更是富可敌国。
昨夜辗转反侧了一晚,就算柳姨娘拿出了二十万两,但她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世人皆知‘典藏楼’价高者得,倘若有人出价更高,岂不功亏一篑?
若得不得那个信物,去不了‘鬼市’,那她的脸岂不是要一首这样下去?那她的三皇子还能待她如初吗?
“纪清芜你个贱人,你害我毁容,就要承受我的怒火。”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几步冲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残留有毒素的脸,她颤抖着手指碰了碰,仿佛还能感受到灼痛。
想来也是奇怪,她和柳姨娘同时被金环蜂蜇伤,为何只有自己的脸,会有毒素残留?
“不够…二十万两,娘那点体己,加上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还是不够!”
区区二十二万两,在普通人眼里是天文数字,可放在典藏楼,连水花都未必能溅起几朵。
“鬼市…只有拿到信物才能进去的鬼市……”
她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渴望。
渴望在鬼市寻到能让她容颜恢复如初的东西,如果错失这次机会……她不敢想下去。
顾乾锦温润含笑的眉眼在她脑海中浮现,随即又扭曲变形,变成了他可能流露的惊诧、嫌恶,甚至避之不及。
“不!绝对不行!”
她将手中的胭脂盒狠狠砸在铜镜上,镜中那张扭曲的脸庞,每一道丑陋的疤痕都在无声地控诉着纪清芜。
“纪清芜……”
她死死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带着淬毒的寒意。
“你害我至此,毁我容貌,断我前程!我纪绵绵定不会放过你!”
她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