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恒看着摆在桌上明晃晃的圣旨,心中莫名有股火气。
“臣,顾墨恒,领...旨...谢....恩...”
声音不高,但明显能听出他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谢恩”二字。
一旁宣旨的小公公听见他这般说话,心头猛地一缩。
“哈哈哈,恭喜啊,阿恒!”
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突兀地撞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祁羽一身锦蓝色箭袖常服,步履生风地闯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
“总算把你这个老大难给‘嫁’出去了!皇上英明!你再拖下去,啧啧,京城第一美男子怕是要变成京城第一糟老头喽!”
他笑得没心没肺,几步凑到书案前,伸手就要去拍顾墨恒的肩膀。
指尖还未触到那玄色云锦的衣料,顾墨恒倏然抬眼。
祁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伸出的手也凝固在半空,一股寒意瞬间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一旁的小公公,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背脊躬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
担心殃及池鱼,小公公连忙找回宫复命的借口,匆匆行礼后,逃也似的退出房间。
顾墨恒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卷刺目的明黄上,修长的手指屈起,指节在光滑冰冷的案面上轻轻叩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影七。”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抱拳躬身:“主子。”
“备一份礼,送去尚书府,交给尚书府大小姐。”
“是。”
影七应声,转身便离去。
“等等!”
祁羽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影七,脸上堆起一个殷勤的笑容。
“影七粗糙爷们一个,怎么可能知道备些什么礼,这种细活,还是本公子代劳吧!顾墨恒,你这府库的宝贝都蒙尘了吧?正好我去开开眼!”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推着影七往外走。
顾墨恒并没有阻止,任由祁羽那聒噪的声音和影七沉默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门外。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尚书府。
“跪下!”
纪崇山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手指纪清芜。
“孽障!雅楼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丢尽我尚书府的脸面!还不快给你妹妹赔罪!”
“纪崇山,你若是不会说话,就闭嘴,事情究竟是因何发生,你心里当真没点数吗?!装聋作哑,偏听偏信,你配做一家之主吗?!”
白氏心疼女儿,拦在她身前愤怒的反驳。
就算此事因阿芜而起,那也是她纪绵绵活该,谁让她不知廉耻勾搭姐姐的未婚夫。
但是对于白氏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噎得脸色铁青,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心里是明白得像明镜一样。
雅楼那场闹剧,若非纪绵绵先起了心思,言语刻薄挑衅,甚至可能还做了些更出格的动作,以纪清芜那柔弱的性子,断然不会失控到当众与她撕破脸,让整个尚书府蒙羞。
可是……他答应了柳云烟,要替母女二人讨公道的。
如今,面对白氏尖锐质问,他该如何反驳?
“你……你放肆!你一个妇人,连女儿都管教不好,还有脸在这里指责别人?”
纪崇山这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厅堂一片死寂。他脸色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是被逼到了极处。
“至于你,逆女!上家法!”
“纪崇山!”白氏凄厉地尖叫,猛地扑上前想再次护住女儿。
然而,纪崇山早有防备,或者说,他此刻只想清除一切阻碍他“执法”的人。
他看也不看白氏,厉声重复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来人!将夫人送回兰馨阁严加看管!没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一步!谁敢阻拦,一并处置!”
两个粗壮的婆子应声上前,她们是柳姨娘的人,眼神冷漠,动作毫不容情。
一人用力抓住白氏的手臂,另一人便去扭她的肩膀。
“放开我!纪崇山!你疯了!”
“够了!你若再无理取闹,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不念夫妻情分是吗?”
白氏不可置信的看向纪崇山,她无力的跌坐在椅上,口中喃喃,泪水涟涟。
眼前的男人,可是与她相守十七年的丈夫,那一句"不念夫妻情分"像一柄冰刃,扎得她遍体生寒。
纪清芜推开禁锢白氏的两个婆子,搀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但未开口安慰,毕竟有些事,必须让她娘早些看破,好为日后做打算。
“爹,雅楼之事,是清芜与妹妹的错,你为何只惩罚清芜?再说了,才领了圣旨,您若对女儿动用家法,万一一个不留神,失手伤到女儿,摄政王若知晓,怕爹不好交代吧!”
“你……你!”
纪崇山被这连珠炮似的诘问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由青转紫,再由紫涨得通红。
他指着纪清芜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毁。
他万没想到,这个一向沉默隐忍、懦弱的女儿,竟敢拿摄政王来顶撞他!这简首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反了!反了天了!”
纪崇山气得浑身哆嗦,猛地一拍身边的紫檀木茶几,震得上头的茶盏叮当作响。
“好个牙尖嘴利的孽障!死不悔改!来人!取家法来!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
门外候着的粗壮婆子早己得了眼色,立刻应声,脚步咚咚地跑去祠堂。
很快,一根三尺来长、油光发亮、带着倒刺的藤条被捧了进来,那狰狞的形状看得厅中一些胆小的丫鬟都白了脸。
纪鸿一把夺过藤条,在空中狠狠一抖,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声“呜——啪!” 他两步跨到清芜面前,眼中再无半分父女之情,只有被忤逆的暴怒和施虐的狠厉。
就在他扬起的藤条即将落下之际,
“摄政王府贺仪到——!”
一声洪亮、清晰声音,骤然炸响在尚书府正厅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