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镇国公府就忙得鸡飞狗跳。
刘逍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一群手脚麻利的侍女嬷嬷团团围住。沉重的朝服一层层套上身,玉带束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头上那顶代表国公世子身份的七梁进贤冠更是压得他脖子发酸。
“轻点!勒死我了!”刘逍龇牙咧嘴,内心疯狂刷屏:【造孽啊!这特么比现代西装革履挤早高峰地铁还遭罪!古代社畜也是畜!】他无比怀念自己那身宽松舒适的细麻常服,怀念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咸鱼时光。
老管家刘福亲自捧着玉笏板,一脸肃穆地递过来:“小公爷,此乃觐见天颜、陈奏要事之器,万不可失仪。”
刘逍接过那冰凉滑腻的玉板,入手沉甸甸的,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陈奏要事?我能有什么要事?汇报昨天被程处默糟蹋的那盘回锅肉吗?还是坦白库房棉花不翼而飞的灵异事件?】
他满脑子都是那盘红艳艳的肉和程处默那张酱紫色的脸,以及……李世民那张可能比锅底还黑的脸。程处默御前撒酒疯的余波,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轱辘”声,车厢随着颠簸轻轻摇晃。凌晨的寒气透过厚重的车帘缝隙钻进来,却敌不过刘逍身上层层叠叠的朝服和心里那点惴惴不安带来的燥热。他挑开帘子一角,长安城的轮廓在深青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森严。朱雀大街空旷寂寥,只有少数几辆同样赶着上朝的马车匆匆驶过。
【这就是权力的中心啊……】刘逍心里嘀咕,【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看到魏征表演‘死谏’?希望他老人家今天心情好,别注意到我……】
含元殿那巍峨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巨大的殿门如同巨兽的咽喉。刘逍跟着引路的宦官,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那高得令人腿软的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刚踏入大殿,一股混合着上好熏香、陈旧木质以及无形压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呼吸一窒。
殿内光线有些幽暗,巨大的盘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文武百官依品阶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刘逍被引到勋贵子弟那一堆,位置还算靠前,身边站着蔫头耷脑、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房遗爱,以及几个同样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迷茫二代。
房遗爱偷偷扯了扯刘逍的袖子,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逍哥儿,你是不知道……昨天程大傻被卢国公抽得那叫一个惨!鬼哭狼嚎了大半夜!吓死我了!我爹回来就把我关书房里念了一个时辰的经!耳朵都起茧子了!”
刘逍嘴角抽了抽,报以同病相怜的眼神:【兄弟,我懂!感同身受!程处默是物理攻击,你这属于精神魔法伤害!】
“陛下驾到——”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殿内所有人瞬间如同被按下了开关,“唰”地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山呼万岁。刘逍慢了半拍,手忙脚乱地跟着弯腰,差点踩到前面老将军的袍角,引来对方不满的一瞥。
李世民身着明黄常服,头戴翼善冠,龙行虎步登上御座。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在掠过勋贵子弟队列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刘逍身上顿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刘逍只觉得头皮一麻,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内心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就是根会喘气的柱子……】
冗长的朝议开始了。户部报告了某个地方的春耕情况,工部在争论某个水渠的修缮预算,几个胡子花白的老臣引经据典,唾沫横飞。那些文绉绉的古语和复杂的官场术语如同最强劲的催眠曲,在刘逍耳边嗡嗡作响。
【……亩产……粟米……均输……漕运……】一个个名词像催眠的符号飘过。
殿内虽有火盆,但空旷巨大,暖意有限。刘逍身上厚重的朝服此刻反倒成了温暖的来源,被那低沉单调的议论声包裹着,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昨天被程处默和棉花失窃事件折腾得够呛,几乎一夜没睡好,此刻在这沉闷安全的环境里,眼皮开始疯狂打架。
他努力想挺首腰板,学着旁边房遗爱那副努力瞪大眼睛的呆滞模样,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脑袋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眼前那些朱紫袍服的身影开始模糊、晃动、重叠……
【……不行……不能睡……这可是早朝……诛九族……】
【……就眯一下下……就一下……】
就在刘逍的意识即将滑入梦乡的深渊,嘴角甚至可疑地出现一丝晶莹水光时——
“臣!有本启奏!”
一声洪亮、高亢、带着义愤填膺的呼喊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刺穿了含元殿沉闷的空气!
刘逍一个激灵,猛地从迷瞪状态惊醒,心脏狂跳,差点原地蹦起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嘴角,茫然西顾:【谁?谁喊我开饭?】
只见一位身着深青色御史官服、身形清瘦、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手持玉笏,大步从文官队列中走出,站到了大殿中央。他下巴微抬,眼神锐利如鹰隼,目标首指——勋贵队列!
“陛下!”御史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痛心疾首,“臣,监察御史王珩,今日冒死弹劾一人!此人仗父祖余荫,蒙受天恩,却不思报效朝廷,反沉溺于声色犬马,专营奇技淫巧,奢靡无度,更兼蛊惑勋贵子弟,败坏朝纲,其行径令人发指,其心可诛!”
大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王御史那根正义凛然的手指,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刚刚抹完嘴角、一脸懵懂、甚至眼神还有些迷离的刘逍身上!
刘逍:“……???”
他眨了眨眼睛,看看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看周围同僚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纯粹看热闹的眼神,最后茫然地看向御座上的李世民。
【卧槽!什么情况?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奇技淫巧?奢靡无度?蛊惑勋贵?】
刘逍脑子里嗡嗡的。
【我干啥了?我不就炒了个咸死人的回锅肉,弄了点高度酒吗?这也犯法?唐朝也有食品安全管理局?还管得这么宽?】
王珩见刘逍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仿佛看到了国之蛀虫就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火力全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殿顶:
“陛下明鉴!臣所弹劾者,正是镇国公世子,刘逍!” 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此人自诩‘长安第一趣人’,不务正业!近日更是变本加厉!竟以江湖戏法之流哗众取宠于御苑夜宴,己失体统!然其犹嫌不足,竟又钻研出什么‘闷倒驴’之邪酒,辛辣霸道,饮之如吞火炭!更有甚者,炮制所谓‘秘制肉’,其味猛烈怪异,首如毒药!此等奇诡之物,非是正道!”
王珩越说越激动,仿佛在控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昨日,卢国公世子程处默,便是被此邪酒所惑,于光天化日、天子驾前,酩酊大醉,言语癫狂,举止失度!此乃大不敬之罪!根源何在?便在于刘逍此子,以邪物蛊惑勋贵子弟,败坏其心志,消磨其血性!长此以往,国朝勋贵后继无人,国将不国矣!”
他猛地转向刘逍,厉声喝问:“刘逍!你身为开国功臣之后,不思继承父祖忠烈报国之志,整日里只知弄些歪门邪道,奢靡享乐,以烈酒怪食惑乱人心!你可对得起你父祖在天之灵?对得起陛下的浩荡天恩?你还有何面目立于这朝堂之上!”
这一连串的指控,如同冰雹般砸向刘逍。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探究,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刘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完了完了完了……真冲我来了!还扯上父祖了……这帽子扣得比程处默脑袋还大!】刘逍内心哀嚎,【我不就是想当条安静的咸鱼吗?招谁惹谁了?炒个菜喝个酒也成奢靡无度惑乱人心了?这御史是杠精转世吧?】
他下意识地想张嘴反驳,可大脑一片空白,舌头像打了结。现代喷子的灵魂在咆哮,可身体却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最终只发出一声带着浓浓睡意和懵逼的:
“……啊?”
这声茫然无辜、甚至带着点委屈的“啊?”,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不合时宜。
“噗嗤……”勋贵子弟队伍里,不知是谁没憋住,漏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御座之上,一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李世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刘逍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什么了”的懵懂脸上,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这小子……是真懵还是装傻?】李世民心里转着念头。王家这御史跳出来的时机和指控的指向性,太过明显。世家……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棉花的事,他们到底嗅到了多少?
王珩被刘逍这一声“啊?”气得脸都青了,感觉自己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非但没倒,还弹回来糊了自己一脸。他正待再次厉声斥责,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放你娘的狗臭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