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引擎的轰鸣声被甩在身后，霓虹灯的光怪陆离透过车窗，在林嘉儒紧绷的侧脸上飞快掠过。吴锦夏沉默地坐在副驾，方才在老宅废墟前爆发的冰冷质问和汹涌泪水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疲惫和固执的沉默。
车窗映出她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巷口。林嘉儒熄了火，不容分说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吴锦夏没动，也没看他。
“夏夏，”林嘉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如果你想继续当个闷葫芦把自己憋死，我不拦你。但别在我车上。”他率先推门下车，孔雀蓝的西服在迷离的夜色和闪烁的霓虹招牌下，依旧骚气又突兀。
招牌上，“破音壁垒”西个狂草大字张牙舞爪。推开门，声浪如同实质的拳头迎面砸来，混合着酒精、汗水和荷尔蒙的气息瞬间将人吞没。酒馆内部是粗犷的工业风，的红砖墙，钢铁支架，天花板上垂下的暖黄色灯泡在弥漫的烟雾中晕开光圈。人声鼎沸，卡座里、吧台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男女，举杯、碰杯、大笑、嘶吼，空气仿佛都在沸腾的喧嚣中震颤。
舞台是整个空间的焦点。聚光灯下，一个身影正抱着电吉他，将身体弯成一道充满力量的弓。那是个极帅气的女人，利落的长发鲻鱼头，穿着紧身黑色背心和破洞牛仔裤，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她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像带着棱角的砂石，狠狠刮过每一个听众的耳膜和心脏。
强烈的鼓点配合着失真吉他的咆哮，一首淋漓尽致的硬核摇滚，舞台下的人群随着节奏疯狂地摆动身体，发出忘情的呐喊。
但此刻走路带风的两人无心欣赏这场表演。
林嘉儒显然对这里很熟，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或惊艳或探究的目光，径首带着吴锦夏穿过拥挤的人群，在一个相对角落但视野正对舞台的卡座坐下。震耳欲聋的音乐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也成了隔绝两人沉默的屏障。
侍者很快端来两杯东西。一杯是林嘉儒点的威士忌加冰，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折射着迷离的光。另一杯，他推到了吴锦夏面前——一杯冰牛奶，纯白的液体在躁动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的温顺。
吴锦夏的目光从那杯牛奶上移开，落在舞台上那个嘶吼的、仿佛燃烧着生命的女歌手身上，眼神依旧空洞，带着未散的冷意。
林嘉儒端起威士忌抿了一口，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穿透喧嚣，精准地落在吴锦夏的侧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的喧嚣声：
“我知道，”
吴锦夏没动，仿佛没听见。
“你最后，”林嘉儒顿了顿，平静地说，“根本就不是因为房子，更不是因为那棵树在跟你外婆生气。”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吴锦夏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她猛地转过头，撞进林嘉儒深邃的眼底。那里没有惯常的算计和虚伪的笑容，只有一种近乎犀利的了然。
被看穿了。
被这个她最讨厌、最防备的人，精准地戳中了心底最痛、最委屈的那个点——不是失去房子，而是被至亲排除在重大决定之外的那种被遗弃感和不被信任感。
一股酸涩的热流瞬间冲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被理解的暖意像微弱的火星，刚刚试图点燃一丝慰藉，却在看清对面那张脸时，被更强烈的抵触狠狠扑灭。
怎么偏偏是他！
吴锦夏迅速别开脸，仿佛舞台上的嘶吼才是她唯一关注的东西，喉咙里挤出带着尖锐刺芒的声音，试图掩盖那瞬间的动摇：“你以为你是谁？林嘉儒？”她刻意叫了他的全名，带着冰冷的嘲讽，“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少在这里自作聪明！”
话虽如此，她的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几乎是同时，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林嘉儒毫不意外地挑眉，只是伸手将桌上的冰牛奶递给她。
吴锦夏下意识伸手接过那杯冰牛奶。玻璃杯壁的冰凉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镇定的作用。她低头，对着杯子里纯白的液体，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别扭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惯性：“……谢谢。”
林嘉儒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口是心非的样子，特别是那句别扭的“谢谢”，刚刚被女孩呛声升起地一股邪火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烦躁蓦然平息，甚至还想发笑。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气笑的声音。身体猛地向后靠进卡座柔软的沙发里，带着一种狂傲，他向一侧甩了甩头，用手随意抓了抓。
这个动作充满破坏力，瞬间打破了他精心维持的精英形象。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泛着铂金冷光的背头，被他这么一甩一抓，几缕不驯的碎发挣脱了发胶的束缚，凌乱地散落下来，垂在他的额角和深邃的眉骨旁。
他褪去眼镜扔到桌子上。
酒馆变幻的彩色灯光扫过，照亮他此刻褪去了所有虚伪掩饰的脸——眉峰紧蹙，眼神锐利如鹰隼，紧抿的薄唇带着一丝刻薄的弧度。散落的碎发和眉宇间那股狂狷不羁的戾气，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野性的魅力，与平日里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笑面虎判若两人。
他嗤笑一声，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甚至带着点咬牙切齿：“我不了解你？拜托，吴锦夏，我不了解你？！”他身体再次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那双褪去了眼镜遮挡的眼睛，此刻锐利得惊人，首首刺向吴锦夏，仿佛要将她钉穿，“难道那个什么谭山？还是什么谭水？他了解你是吧？！”
“人家叫谭淼！”吴锦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随即又意识到什么，强压下情绪，撇撇嘴，带着一种维护式的辩解，声音却低了下去，“他才刚认识我…总会…慢慢了解的。”
“慢慢了解？”林嘉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他猛地伸手，在吴锦夏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手中那杯只喝了一小口的冰牛奶夺了过来！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看也不看吴锦夏错愕的表情，仰起头，喉结滚动，竟将那杯温顺的冰牛奶像烈酒一样，带着一种发泄般的赌气，一饮而尽！几滴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滑落，消失在挺括的衬衫领口。
“啪！”空杯被他重重顿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手，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嘴角，动作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然后，他再次倾身，几乎越过小小的桌面，那张褪去了眼镜、散落着碎发、充满了野性和侵略性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逼近吴锦夏。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宣告般的、近乎蛮横的自信：
“我不管是谭淼还是什么水——”
“不管谁！”
“我都要比他早认识你、了解你……”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那个碾压性的时间单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整整六年！”
喧嚣的摇滚乐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吴锦夏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只有林嘉儒那句掷地有声的“六年”，带着他逼人的气息和残留的牛奶味道，霸道地、不容拒绝地灌满了她的整个世界。
莫名其妙！
想喝冰牛奶不好意思就抢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