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若无其事道:"听说前儿个皇上批折子到三更,是你伺候的笔墨?"
"回娘娘的话,是奴婢。"
"真是辛苦。"贵妃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转向皇后:
“臣妾宫里新得了些安神的沉水香,清雅得很,不如赏她些?”
淑妃轻哼一声:“贵妃姐姐素来心慈。只是……
御前行走的人,最该明白分寸,这深更半夜的……”
柳薇音:“……” 奴婢做这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这都能成为找茬的借口?
她们故意找茬,柳薇音也无从辩解。
解释了,也未必有人想听。
皇后指尖在茶盏盖上轻叩,似笑非笑的看着柳薇音。
柳薇音:哎,真是,难对付啊。
“臣妾愚钝,倒听不明白了。”一旁的张贵嫔忽地开口,带着几分娇憨的首率:
“皇上批阅奏章,笔墨之事不叫近侍伺候,难道还要亲自动手不成?
”说罢,朝柳薇音的方向飞快地递了个眼色。
大财主,柳薇音认得她。
贵妃恍若未闻,目光落在皇后发间的东珠冠饰上,由衷赞道。
“这东珠的成色,当真极好。臣妾记得,先帝爷在时,也曾赏过太后娘娘一串相似的……可惜后来才知,
那竟是赝品。后来才知,那献宝的宫女,故意调换……”
柳薇音内心疯狂吐槽:那是先皇自己弄虚作假,事后被揭穿,栽赃陷害给宫人。
“贵妃娘娘说笑了,奴婢微贱,岂能知晓皇上私库珍宝?更别说那等偷天换日欺君罔上的大逆之举。”
贵妃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上首皇后一声轻咳。
贵妃旋即展颜一笑,似乎方才只是闲话家常。
“瞧臣妾,尽说些陈年旧事,平白惹人晦气。柳姑娘这般伶俐妥帖的人儿,自然与那等腌臜事沾不上边。”
柳薇音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冷汗浸湿里衣。
当年那宫女的下场,剁去双手,凌迟处死。
但凡今日被扣上这个帽子,这凤鸾宫的大门,她怕是再也迈不出去。
“皇上那边还等着奴婢回话。若娘娘们没有旁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皇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柳薇音稍感意外的微微挑眉:这就让她走了?
不行,还要接着挑事才行。
柳薇音不着痕迹的将衣袖往上拽了拽,漏出手腕的镯子。
这是皇上送给她把玩的,叮嘱过她,切不可带到嫔妃面前。
柳薇音磨磨蹭蹭起身,余光大量众人:这都没发现吗?
就当她有些失望,转身要走,殿内响起淑妃拔高的惊呼。
“你腕子上……那是不是贡品血玉镯?!”
一瞬间,殿内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在柳薇音的手腕。
血玉镯子,红得妖异,衬得那截手腕愈发欺霜赛雪。
那刺目的殷红,赫然是南疆进贡的珍品,统共只得两个!
竟然戴在一个贱婢手上!
淑妃只觉气得心口疼。
她怀孕数月,求而不得的东西,竟戴在一个低贱宫女的手上!
淑妃的声音因嫉恨和失态变调:“本宫前几日百般央求,皇上……皇上都没舍得给本宫!”
“安静些吧,这事说出来很光彩吗?”皇后道。
"淑妃妹妹看错了吧?"贵妃温声细语:
"这东西来路不明,是不是她取冠子的时候偷偷拿的,还未可知。"
“对对对,贵妃说的对……”
淑妃终于找到发泄口,指着柳薇音道:“竟敢偷拿贡品,你该死,来人,杖毙!”
“淑妃娘娘冷静,这是凤鸾宫。”皇后身边的嬷嬷出声道。
柳薇音伏地跪拜:"皇后娘娘明鉴,这镯子......"
她故意停顿,"是皇上嫌奴婢研墨时腕铃太吵,随手赏的。"
"哐当!" 淑妃砸了茶盏。
贵妃团扇下的唇角僵住,皇后捏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可她的话还是将绝大部分人的心揪的生疼。
有这样一个人在皇上身边,还有她们什么事。
不行,决不能让她走出凤鸾宫!
此时绝大部分的嫔妃异常的团结。
“身为奴婢,竟敢带铃铛媚主。”
“就算皇上赏你,你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东西放着便是,又岂是你一个宫女可以随身佩戴。”
“皇后,臣妾认为,此女故意魅惑皇上,该诛。”
“你们真是把我听笑了,赏赐的东西为何不能带,皇上都没说什么,你们急个什么劲,真是好笑的很。”张贵嫔嘲讽道。
“柳姑娘是皇上的侍女,如何处理,自有皇上定夺,大家不要太过冲动,
以免惹恼了皇上,失了恩宠就不好了。”刘昭容温声细语,字字句句为大家着想。
刘昭容生了皇上唯一的皇子,进宫后虽未侍寝。
但皇上陪着吃了两顿午膳,也算是有恩宠。
大家不敢得罪她,生怕她在皇上那边嚼舌根子。
张贵嫔是靠家里有钱,可以为皇上充实国库才坐到这个位置。
无宠,无德。
嫔妃将枪口对准她,张贵嫔丝毫不惧,舌战群英。
她在民间长大,嘴皮子最是利落。
在嫔妃的围攻下竟丝毫不落下风,看的柳薇音不禁暗暗咋舌。
原来有钱无宠也可以这么厉害,有底气就是不一样啊。
"都闹什么?" 太后身边的崔嬷嬷端着太后的赏赐现身:"老远就听见动静。"
清亮的眼珠扫过柳薇音:"太后给皇后赏赐。"
柳薇音趁机告退,刚走到殿外。
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淑妃哭腔的控诉:“那贱婢分明是……”
“妹妹慎言,到底是御前侍奉的人……”贵妃继续挑事。
柳薇音气得咬牙,趁门口宫人不注意,朝内殿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
凤鸾宫,
铜镜映出一张端丽却难掩倦意的面容。
皇后端坐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眼角。
二十七岁,比正值盛年的天子还年长些许……
这个念头像细小的刺扎在心底。
纵使皇上、太后特意送来厚赏以示恩宠。
沉甸甸的体面,怎么也压不住此刻翻涌上来的,混杂着酸涩的怒意。
“娘娘,您消消气,不过是个奴婢……”冬桃觑着主子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劝解。
“不过是个奴婢?”皇后猛地抓起梳子,狠狠摔在镜面上。
一声脆响,震得满室寂静。
“你见过哪个奴婢,戴着统共才两枚的镯子?你见过哪个奴婢,能……能令本宫受此折辱?”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
皇上让她送来赏赐,却让奴婢戴着贡品,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的脸。
怕不是让宫人送赏赐是假,借机敲打才是真!!
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己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冬桃知道主子盛怒之下口不择言,慌忙膝行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恳求。
“娘娘息怒,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万不可妄议啊!”
议论皇上的事传出去,皇后肯定没事,
但她和满屋宫人,肯定死的不能再死。
皇后闭了闭眼睛,强压下怒火。
不能乱。
绝不能自乱阵脚。
她的皇后之位本就坐的不稳,却不可让人抓住把柄。
“备辇。”皇后恢复了往常的雍容:“去慈宁宫。本宫……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