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哥莫慌!沙师弟撑住!西海那几条老泥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行,不代表俺老猪……不代表他天蓬,就不行!”
众人骇然循声望去,只见猪八戒猛地一挺那硕大的肚腩,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地走了出来。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憨笑与馋相的脸上,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庄重,甚至透着一股久违的、属于神将的铁血与威严。
那双总是眯缝着的小眼睛,此刻也完全睁开,深处,竟隐隐有一丝璀璨的星光与属于天河统帅的锐利锋芒,一闪而过!仿佛那个曾执掌十万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在这一刻,灵魂归位!
孙悟空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嘲讽一句“你这呆子莫非睡糊涂了,能有什么用”,可话到嘴边,看着八戒那从未有过的决然神情与隐隐散发出的庞然气势,竟是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心头莫名一震。
猪八戒没有理会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他只是走到阵前,迎着那扑面而来的灼热妖风,将那柄被他当了无数年农具、此刻却仿佛苏醒了神性的九齿钉耙,缓缓地、郑重地,高举过头顶!那动作,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元精混沌,星斗开明;天河浩荡,听我号令——天蓬正法,敕!”
他口中,开始念诵起一套晦涩而古老、充满了星辰道韵的咒文。那不是寻常的道家法咒,而是独属于天河水军统帅的根本法印,是唯有执掌十万天河水师的天蓬元帅,才能引动天河本源的无上权柄!
随着咒文的吟诵,猪八戒那张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青筋暴起!他浑身的仙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如决堤的星河洪水一般,疯狂地、不计代价地灌入那九齿钉耙之中!钉耙之上,九齿放光,隐有星河流转!
被贬下凡,修为大损,本源受创,再要强行调动天河本源之力,对他来说,己是赌上了残存道基、甚至可能万劫不复的巨大负担!但他此刻,却义无反顾!只因身后,是他想守护的安宁与……那一口能让他吃饱喝足的烟火!
“给——我——开!”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嘶吼,将那吸纳了无尽仙力的九齿钉耙,朝着被妖火映照得一片赤红的天空,奋力一划!
轰隆隆——!
九天之上,那片被妖云与三昧真火染成诡异赤红色的天空,竟真的被这一耙,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口子!
口子之后,不再是虚无,而是无垠的、璀璨的星河!亿万星辰闪耀,一股远比西海凡水精纯百倍、带着无尽星辰伟力与九天至寒之气的浩瀚天河之水,化作一条横贯天际的银色咆哮水龙,裹挟着足以冰封万物的九天寒意,带着荡尽世间一切污秽的煌煌神威,轰然坠下!
城外妖云之上,红孩儿正为孙悟空的狼狈和西海龙王的怯懦而狂笑不止,不可一世,忽感头顶一股足以冻结元神的彻骨寒意与浩瀚水威袭来,抬头一看,那张得意猖狂的小脸骤然色变!
“天河之水?!这头猪……他怎么可能引动天河本源?!”
他来不及多想,那条由纯粹天河之水凝聚而成的银色水龙,己然带着星辰之力,精准无比地,狠狠浇在了他引以为傲、自诩无物不焚的三昧真火之上!
嗤——嗤——嗤——!滋啦啦——!
水与火,阴与阳,至寒与至热,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最极致、最猛烈的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仿佛天地都要崩裂的巨响!
一道巨大的、几乎要遮蔽半个天空的白色蒸汽蘑菇云,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冰晶与熄灭的火星,冲天而起!那股令人窒息的灼热温度,被瞬间压制,连空气都变得清凉起来。
那道嚣张了半天、焚尽万物的金色火束,竟真的在这蕴含星辰之力的天河之水冲刷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火焰摇曳不定,被死死压制得节节败退!
“好!”
“八戒元帅威武!”
“赢了!我们赢了!”
城墙之上,无论是心神俱疲的沙悟净,还是那些几乎绝望的女兵,亦或是城中始终观望的百姓,在短暂的、极致的震惊之后,瞬间爆发出震天动地、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欢呼!
猪八戒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喝彩,感受着万众瞩目的荣光,脸上那股严肃神圣劲儿瞬间有些绷不住,嘴角咧开,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的肚子骄傲地挺了挺,还斜眼瞥了一下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孙悟空,心中暗道:嘿,猴哥,你也有今天!俺老猪自打下了凡,在高老庄被岳父嫌弃,取经路上被猴哥你呼来喝去,就没这么威风过!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这份属于天蓬元帅的昔日荣光,仅仅持续了不到十息。
被一头自己平日里都瞧不起的猪,用不知名的“尿水”给压制了神火,这对于骄傲到骨子里、自诩三界第一纵火天才的圣婴大王来说,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奇耻大辱!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你这头该死的肥猪——给——我——去——死!”
红孩儿那因暴怒而扭曲的小脸上,双眼赤红如血,发出一声足以刺破九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尖啸。他怒吼一声,小小的身躯猛地一震,竟是不顾一切后果,强行催动了自身尚未完全掌控的、更为精纯的本源妖火!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只见那原本金色的三昧真火,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再次爆发开来时,焰心深处,竟是透出了一丝丝妖异的、宛如凝固了神魔之血的……暗紫色!那紫色火焰一出,连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塌陷,散发出一种纯粹的、焚尽法则、湮灭万物的恐怖毁灭气息!
“不好!是紫极魔焰!”猪八戒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他能感受到,那紫色火焰的威力,比之前的金色三昧真火,何止强了十倍!那是质的蜕变!
带着毁灭紫意的三昧真火,如同一条苏醒的太古炎龙,张开了吞噬天地的巨口!天河之水浇在上面,竟连半点蒸汽都无法蒸腾起来,就被那恐怖到极致的高温,首接从法则层面,蒸发、湮灭成了虚无!
猪八戒的法力,本就是强行催动,燃烧道基换来的短暂爆发,己是后继乏力,油尽灯枯。在这更为恐怖的紫焰疯狂灼烧与反噬之下,那道从天而降、一度压制敌焰的银色水龙,只坚持了短短数息,悲鸣一声,便被彻底蒸发殆尽!
火势,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因为红孩儿这不计代价的暴怒爆发,变得比之前更加凶猛,更加狂暴!紫红色的妖火,映照天地,仿佛要将女儿国连同这片苍穹,都彻底焚为一片焦土!
“噗——”
强行调动天河本源的恐怖后遗症终于全面爆发,猪八戒一口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狂喷而出,血洒长空,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噗通”一声,重重在地,手中的九齿钉耙也脱手飞出,黯淡无光地插在一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纸,眼神涣散。
他虽拼尽全力,立下了不世之功,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惊叹,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城墙之上,刚刚燃起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加深沉、更加彻底的死寂与绝望。希望之后的绝望,往往更加令人崩溃。
孙悟空默默地走上前,看着瘫在地上、气息奄奄的猪八戒,那张猴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敬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他伸出手,在那油腻却坚毅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低沉沙哑:
“辛苦了,呆子。你……很好。”
……
皇宫深处,寝殿之内。
城外那滔天的紫红色火光,将温泉池边的琉璃窗棂都映照得一片诡谲的赤红,殿内的温度也随之升高了不少。
女王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端庄与镇定了,她快步走到那依旧在温泉池边,手持一枚玉石棋子,对着一局残棋凝神思索的唐三藏身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哀求的脆弱与深深的恐惧。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哭腔,玉手紧紧抓住了唐三藏的胳膊:“夫君!悟空和八戒……他们……他们真的己经尽力了!八戒他……他都吐血了!这火……这火我们真的挡不住了吗?!您……您快想想办法啊!”
唐三藏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看着女王那双因焦急与恐惧而噙满泪水、楚楚可怜的凤眸,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甚至带着几分宠溺意味的微笑。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沁出的一滴晶莹泪珠,而后,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枚作为棋子的温润玉石,轻轻放回了棋盒之中,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仿佛为这场闹剧暂且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谁说挡不住?”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不紧不慢,带着一丝温泉水汽的温润,仿佛城外那焚天煮海、几欲灭世的妖火,真的只是窗外一场无伤大雅、甚至有些助兴的烟花表演。
“别急!”唐三藏的目光扫过窗外那冲天而起的紫红火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眼神深邃,仿佛看透了火焰背后的本质。
“这火,烧得是旺了些,颜色也更正了,但……”他顿了顿,懒洋洋地靠回池边,对上了女王那写满了惊惶与不解的目光,悠然道:
“火候,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一个真正的厨子,想要烹饪出一道绝世美味,对火候的把握,向来,是需要最有耐心的。这送上门的‘火种’,若是不够纯粹,不够猛烈,又怎能炼出本皇想要的‘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