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焰在龟甲炸裂的爆响中骤然坍缩,溶洞重归昏暗。
面具碎片叮当落地。那张从青铜下暴露的脸——刀劈斧凿的皱纹、左颊蜈蚣状的旧疤、甚至鼻翼那颗黑痣——都与洞穴外的老猎人毫无二致!
唯有右眼。
浑浊的眼球被彻底剜去,空荡的眼窝里,一颗鸽卵大小、剔透的盐晶镶嵌在血肉中。晶体内嵌着几缕暗红的血丝,在残余的尸油绿光下,折射出妖异的芒刺。
“阿…阿兄?”林墨脚踝的铜铃绳倏然松动。盐巫(盐晶眼)踉跄后退,枯爪捂住流血的盐晶眼眶,喉间挤出漏风般的嘶鸣:“商奄的秽血……烧了盐卦……白狼部……必屠尽尔等盐奴!”
洞外忽传来男孩阿蓠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爷!白狼部放火封洞了!”
硫磺味的浓烟己倒灌入溶洞!盐巫猛地扯断腰间一根皮绳——绳上七颗铜铃暴雨般砸向林墨面门,人却鬼魅般缩进岩壁一道暗隙。
“追铃者死!”诅咒声随暗隙闭合而消失。
林墨扑到石臼旁。七颗铜铃深嵌岩壁,排列成北斗状。铃心小孔正“滋滋”喷射黄绿色烟雾(硫磺混合硝石粉尘),遇尸油残火即爆燃!
轰!轰!轰!
连环火球炸开,溶洞瞬间沦为火狱。林墨翻滚躲避,后背撞上跪尸骸骨。那具年轻骸骨的头颅“喀嚓”断裂,颅腔里滚出十几颗指肚大的灰白盐球(戎族秘制盐弹?)。
洞外火光冲天。老猎人野兽般的咆哮与兵刃撞击声绞作一团。阿蓠的哭喊近在咫尺:“异人!阿爷叫你从盐眼走!”
盐眼?林墨目光扫过盐巫消失的暗隙——岩缝边缘凝结着泪滴状的盐晶。他抓起盐弹狠狠砸向暗隙上方的钟乳石盐柱!
啪嚓!
盐柱崩裂,簌簌坠落的盐尘中,一道仅容孩童爬行的孔洞赫然显现!浓稠的、带着咸腥味的冷风从孔洞深处倒灌而出。
林墨抠着盐晶棱角钻入孔洞。三十步后,豁然开朗的景象让他窒息——
地下河在百丈深渊下咆哮。河岸是延绵不绝的、覆盖着灰白盐霜的峭壁。一座由腐朽皮绳和兽骨绞成的悬桥,横跨深渊,连接对岸一个闪烁着微弱灯火的巨大洞窟。桥下幽暗的水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裹着盐壳的尸体!
“盐奴的归处……”老猎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浑身浴血,左肩插着半截骨矛,右手死死拖着昏迷的阿蓠,“跳下去!白狼部的火把队上来了!”
追兵的吼叫己震落头顶盐屑。林墨踏上悬桥的瞬间,整座桥发出垂死的呻吟。老猎人将阿蓠甩到他背上:“抓紧!闭眼!”
骨桥在脚下疯狂摇摆。林墨单手扣住冰冷滑腻的兽骨缆绳,另一只手反搂住阿蓠。下方尸河的恶臭翻涌而上,对岸洞窟的灯火在视野中颠簸成模糊的光晕。
一支淬毒骨矛擦着耳廓飞过,钉入前方桥板。老猎人突然闷哼一声,后背爆开一团血花——三支铃箭透胸而出!他反手抓住箭杆,竟借力向前猛冲,用身体撞开林墨:
“低头!”
林墨下意识伏身。头顶掠过一道灼热的腥风——盐巫的青铜残面具如飞轮斩过,深深嵌入老猎人颈侧!
血喷了林墨满脸。老猎人最后的眼神死死钉在他身上,沾血的手指痉挛地指向对岸洞窟,又猛地戳向自己心口,嘴唇翕动:
“……盐……脉……”
尸体坠向深渊尸河。
林墨背着阿蓠扑进对岸洞窟的瞬间,骨桥轰然断裂!
追兵的咒骂被深渊吞没。洞窟内出乎意料地“温暖”——数十口沸腾的陶釜沿岩壁排开,釜中翻滚着浑浊的卤水,蒸汽裹挟着浓烈的咸涩弥漫。十几个裹着破烂麻片、脚戴骨镣的枯瘦人影,正机械地用木杓搅动卤水。他们对闯入者视若无睹,眼珠浑浊如盐腌的卵石。
洞窟中央,一具盘膝而坐的干尸格外醒目。尸身披着缀满盐晶的麻袍,双手摊开一副巨大的……人皮地图!
皮质暗黄,用靛青和赭石绘出山脉河流。但让林墨汗毛倒竖的是——地图上所有标注盐矿的位置,都镶嵌着一枚带血的指甲盖!
阿蓠在他背上嘤咛转醒。男孩的目光触及干尸,突然发出凄厉尖叫:“盐姥!是盐姥!”他疯狂挣扎着跳下地,扑向地图一角,小手指着陇西某处山形标记——那里嵌着的指甲盖格外鲜红,还连着丝缕皮肉!
“阿娘的指甲!”阿蓠的眼泪混着血污淌下,“白狼部逼她刻完盐脉图……就割了……”
林墨胃里翻江倒海。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地图。陇西的山川走向竟与现代地质图惊人吻合!一处被指甲盖覆盖的标记旁,用戎文刻着蝇头小字。他辨认出几个商周金文变体:
“毒卤眼,下有硝宫”
硝宫?他的心跳陡然加速!目光急扫,在干尸盘坐的腿骨下,发现半卷浸透卤水的竹简。拂去盐霜,简首赫然是秦篆混合戎文的标题:
《煮海术·地火硝篇》
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竹简。开篇即是一幅诡异的装置图:埋入地底的陶瓮连接着扭曲的铜管,下方堆积着黑色粉末(硝土?),瓮中卤水被地火蒸腾,蒸汽在铜管顶端凝出……雪白的盐晶!
“异人!”阿蓠突然死死抓住他手臂,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盐姥……盐姥的眼睛动了!”
林墨霍然抬头!
洞窟水汽氤氲中,盐姥干瘪如核桃的眼皮,正在竹简展开的瞬间,缓缓向上掀开——
没有眼球。
只有两簇正在疯狂滋生的、细小的、尖锐的盐晶,如同活物般刺破干枯的眼睑,在火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首勾勾地“盯”着林墨手中的《煮海术》竹简!
与此同时,洞窟深处传来沉重的、岩石摩擦的轰鸣。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硫磺气息,混杂着一种类似火药燃烧前的刺鼻味道,从盐姥身后的黑暗裂缝中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