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国安局档案室的荧光灯在头顶发出滋滋的低鸣,苏念北的指尖划过1978年航运档案柜的铁皮,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林小梅临终前攥紧的纸片——那上面的钢笔字迹还带着血温,墨水在褶皱处晕染成深紫,像一道未愈合的旧伤。
“12月24日,纺织工业局档案室第37号柜……”她喃喃复诵,目光扫过档案柜上的铜制编号。秦峰举着手电筒,光束在积尘的柜顶投下晃动的光斑,突然顿在第三十七号柜的锁孔上:“锁芯有撬动痕迹,和码头铁皮箱的划痕一样。”
金属撬动的轻响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苏念北屏住呼吸,从背包里摸出王主任留下的黄铜钥匙——那是老人临终前塞在她掌心的,当时只说是“老物件”,此刻却恰好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文件,只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金属盒子。苏念北掀开油布,盒盖上烫着“援外物资专用”的钢印,边缘却焊着走私常用的暗格。秦峰掏出瑞士军刀撬开暗格,里面掉出一本褐色皮革封面的日志,封皮烫金的“CAPTAIN”字样己斑驳成暗纹。
“是船长日志!”苏念北翻开第一页,油墨在岁月里沉淀成深褐。1978年12月25日的记录被红笔圈出,字迹因激动而颤抖:“零时三十分,秘密停靠临江码头三号泊位,接‘工业废料’25箱,由‘老鬼’验货签收。货物重量异常,怀疑为贵金属。随船大副老钟声称‘上级指令’,禁止开箱检查。”
“老钟?”秦峰的手指重重叩在日志上,“当年这艘‘江涛号’的随船大副,不就是现在退休的公安老钟吗?”
苏念北的心脏猛地一缩。老钟,那个总在公安局门口晒太阳、给晚辈递烟的和蔼老人,竟出现在三十年前的走私记录里。她想起三天前老钟曾塞给她一包炒花生,说“女孩子家查案辛苦”,当时他袖口沾着的红泥和龙飞别墅旁的土质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秦峰翻开日志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收据,抬头写着“香港荣记商行”,经手人签名处画着一个诡异的钟形图案,旁边附注:“以‘技术资料’换取M16步枪三十支,弹药五千发。”
技术资料?苏念北猛地想起父亲的防粉尘技术图纸——那项曾获国家专利的发明,能让纺织厂粉尘浓度降低70%,却在父亲“畏罪潜逃”后神秘失踪。她颤抖着翻开随身笔记本,对比着父亲专利申请书上的签名和收据上的笔迹,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两者的运笔习惯如出一辙,只是签名者刻意改变了顿笔力度。
“他们用父亲的技术换了武器。”苏念北的声音干涩沙哑,“龙飞顶替父亲的船票去香港,不是叛逃,是去交接军火!”
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刺眼的光线中站着两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为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手腕上的手表表盘印着国安局的徽章。“苏小姐,秦队长,”他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我是国安特派员赵弈,负责‘黄金航线’专案组。”
赵弈的办公室设在国安局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睡的临江。他将一叠照片摊在桌上,最上面是林生的入狱照——那个曾被定性为“叛国者”的纺织厂技术员,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林生的真实身份是境外间谍,代号‘海马’,”赵弈用钢笔指着照片,“他以港商身份为掩护,在临江建立情报网,而‘黄金航线’就是他的资金与武器运输通道。”
苏念北看着照片上林生胸前的领带夹——那是一枚锚形徽章,和船长日志里画的钟形图案隐约相似。“林小梅在灯塔想告诉我,龙飞不是……”她顿住了,脑海里闪过林小梅临终前浑浊的眼睛,“她想说龙飞不是主谋?”
赵弈推了推眼镜,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泛黄的电文复印件:“这是我们截获的1978年密电,‘海马己策反K3,黄金通道启用,目标:纺织局技术核心’。K3是陈国栋的代号,而他们要的‘技术核心’,就是你父亲的防粉尘图纸。”
秦峰猛地站起来:“所以龙飞只是个棋子?真正的幕后推手是……”
“老钟。”赵弈吐出两个字,将一张放大的指纹照片贴在白板上,“这是在‘江涛号’退役前从锚链上提取的血指纹,属于1978年失踪的二副,而他的指纹,和老钟在公安局备案的指纹有8处核心特征吻合。”
苏念北感到一阵眩晕。那个总给她讲破案故事的老钟,那个在王主任葬礼上偷偷抹泪的老人,竟然是潜伏三十年的“深潜者”。她想起老钟曾说自己“在船上干了一辈子”,想起他总在傍晚去江边钓鱼——那里正是“江涛号”当年的停靠点。
“老钟现在在哪?”秦峰的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
赵弈摇摇头,调出实时监控画面:“他今早五点出门,带了个渔具包,手机关机。我们的人在他家里搜到这个。”屏幕上出现一个眼熟的蓝色帆布包,正是陈会计指甲缝里的那种布料,包里装着半支没抽完的“中华”香烟,烟蒂上验出龙飞的DNA。
“他们在码头碰面了。”苏念北盯着监控画面,老钟走向江边的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佝偻,“船长日志里说‘老鬼’验货签收,‘老鬼’会不会就是老钟?”
赵弈敲击着键盘,调出“江涛号”的船员名单:“1978年的随船大副叫钟建国,和老钟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我们怀疑老钟是钟建国的孪生兄弟,当年顶替了他的身份。”
办公室的传真机突然发出“滴滴”声,赵弈撕下传真纸,脸色骤然变得凝重:“海关总署刚发来消息,‘江涛号’的姊妹船‘江浪号’今早申报出境,货物清单上写着‘工业废料’,船长是……老钟。”
临江码头的晨雾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五米。苏念北跟着赵弈和秦峰冲上码头时,“江浪号”的锚链正发出哗啦的声响。雾中传来老钟沙哑的吆喝:“起锚!”
“站住!”秦峰举枪示警,枪声在雾中显得沉闷。
船舷边出现一个黑影,正是老钟。他穿着藏青色航海服,手里提着一个铁皮箱,箱角缠着熟悉的蓝布。“苏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怅惘,“你父亲要是没发现那批黄金,何至于此。”
苏念北的心猛地一揪:“我父亲发现了你们的走私?”
“1978年12月,他去码头检查防火安全,撞见我们卸货。”老钟举起铁皮箱,箱盖在雾中反射出冷光,“他非要查货物清单,龙飞走投无路,才想到伪造提干令顶替他的位置,再用那张船票把他弄成叛国者。”
“所以林小梅想告诉我,龙飞不是主谋,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你!”苏念北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老钟笑了,笑声在雾中显得格外凄凉:“我弟弟钟建国才是‘老鬼’,当年被林生策反,我为了替他顶罪,才冒用身份潜伏下来。龙飞和陈国栋不过是想捞钱的蛀虫,哪知道背后牵扯着情报交易。”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我弟弟和你父亲的合影,他们曾是最好的兄弟。”
照片上,年轻的钟建国和苏振邦站在纺织厂门口,笑得一脸灿烂。苏念北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原来父辈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把箱子交出来!”赵弈的声音冰冷,“里面是你和龙飞的交易记录,还有林生的间谍证据。”
老钟突然将箱子举过头顶,退向船舷:“龙飞答应给我三公斤黄金养老,没想到他派你来灭口!”他猛地打开箱子,里面不是文件,而是用油布包着的金条,在雾中闪着刺眼的光。
就在这时,雾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持枪冲了出来——正是在码头和灯塔出现过的神秘人。“老钟,把东西给我!”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苏念北看清他胸前的钢笔——英雄100型,和龙飞常用的款式一模一样。“是你!龙飞!”
龙飞摘下口罩,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儒雅,只剩下狰狞:“老钟,你敢背叛我!”
老钟突然将箱子扔进江里,金条落水的声音在雾中格外清晰。“我弟弟当年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他笑着退到船舷边缘,“今天,我带你们一起去见他!”
“不要!”苏念北惊呼。
老钟纵身跃入江中,与此同时,龙飞扣动了扳机。子弹擦着老钟的衣角射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秦峰果断开枪,击中龙飞的手腕,手枪落入水中。
雾中的“江浪号”突然拉响汽笛,鸣笛声震碎了晨雾。赵弈的对讲机响起:“报告,‘江浪号’轮机舱发现定时炸弹,倒计时还有五分钟!”
“快走!”赵弈拉着苏念北和秦峰冲向码头。身后,龙飞捂着流血的手腕,看着老钟消失的江面,眼神怨毒如蛇。
当他们跑出码头时,“江浪号”在雾中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临江的晨雾。苏念北回头望去,只见龙飞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闪而过,消失在雾里。
赵弈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脸色凝重:“什么?香港警方在荣记商行旧址挖到武器窖?里面有标注‘临江纺织局’的木箱?”
苏念北握紧了拳头,父亲的技术图纸果然被用来换取了武器。她低头看着掌心林小梅留下的纸片,上面的地址突然有了新的含义——1978年12月24日,父亲应该就是在纺织局档案室第37号柜发现了走私证据,才引来杀身之祸。
晨雾渐渐散去,临江大桥的轮廓在晨光中显现。苏念北知道,老钟用生命保护的证据沉入了江底,但“黄金航线”的真相己经浮出水面。龙飞虽然逃脱,但他留下的血指纹和赵弈掌握的密电,足以将他和陈国栋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下一站,纺织工业局档案室。”苏念北对赵弈说,眼神坚定如钢,“我要找到父亲当年留下的原始证据,还有……”她顿了顿,想起老钟最后说的话,“找到真正害死我父亲的人。”
秦峰递给她一张手帕,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我们一起去。”
阳光穿透晨雾,洒在临江的江面上,波光粼粼。苏念北望着江水东流,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三十年的沉冤,即将在这条黄金航线上,迎来昭雪的时刻。而那个隐藏更深的幕后黑手,也必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