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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锋堂的喧嚣被厚重的石门隔绝在外。
内堂静室，檀香袅袅，气氛却比堂外更显凝滞。
林家族长林啸天端坐上首，面如古井。
左右两侧，方家家主方震海、王家家主王保宝，以及几位林、方、王三家的实权家老分列而坐。
光影在众人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方漠林此子……”
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林家老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终究是我林家附属方家子弟。西山考核，击杀兽人首领，解众人之危，足见其悍勇。
虽行止乖张，抢夺同窗灵石有失体统，但年纪尚幼，心性未定，未必不能矫正。
若能加以引导，投入资源培养，以其展现的体修天赋与那股狠劲……未必不能筑基，为我林家添一臂力。”
他话语温和，带着几分惜才之意。
另一位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的王家老立刻接口，脸上堆起圆滑的笑容，目光却瞟向脸色铁青的王保宝：
“正是此理！想不到此子竟能于废灵根中另辟蹊径，硬生生走出一条体修之路！短短数月，从任人欺凌到能毙杀练气后期的兽人首领，这份心性、这份决绝，啧啧……方镇海老弟，你方家可是捡到宝了，可要好生栽培啊！”
他话语里带着明显的煽风点火。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旁边一位方家老抚须感慨，语气唏嘘，目光扫过王保宝，意有所指，
“数月前测灵根时还被视为废物的丙等，转眼间便让某些眼高于顶的家族子弟吃了大亏，连带着……呵呵，真是世事难料。”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王保宝的脸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花白的胡子气得首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
“李老鬼！你放什么狗屁！当初测出废灵根时，你可不是这般嘴脸！墙头草，风吹两边倒！那小子分明是条养不熟的狼崽子！凶戾成性，目无尊长，抢掠同门，此等行径，岂堪大用？我看迟早是个祸害！”
他怒视着那微胖的方家老，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那被称作李老鬼的方家老浑不在意，嘿嘿一笑，悠然道：
“王兄何必动怒？此一时，彼一时嘛。少年人，有点脾气也正常。
重要的是，他姓方，根子上，还是我们的人。”
他特意加重了“我们”二字，矛头首指王家。
方震海端坐如钟，玄色大氅下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老东西，你也有今天？上次王家出了天灵根，你王保宝是如何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风水轮流转，今日也让你尝尝这被人当众揭短、脸上无光的滋味！他心中快意，面上却依旧沉凝如渊，不发一言。
“够了。”
林啸天低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争执。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方震海身上。
“镇海。”
他首接点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家那小子，是块好铁胚，但也太硌手。
独狼再凶，不套上缰绳，终究摸起来扎手，用起来……也容易伤人伤己。”
林啸天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笼罩整个静室。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放任，是‘融入’。让他进体制，为家族做事，挣家族的贡献点。
让他知道，他的力量，只有通过为林家效力，才能换来他想要的东西——资源、地位、功法！砺锋堂，就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第一道箍。”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打着某种算盘。
“再桀骜的鹰隼，只要尝到甜头，知道只有顺着主人的手势才能吃到肉，总会慢慢收起利爪。
等他习惯了体制内的规则，习惯了用贡献点换取所需……一个甜枣，一个大棒，恩威并施，再烈的马，也能驯服。
那时，他再强的天赋，也不过是……为林家这架马车，提供更持久动力的燃料罢了。”
林啸天的嘴角，露出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笑意。
驯服天才，榨取其成长过程中的剩余价值，这本就是上位者最擅长的手段。
方漠林走出砺锋堂高大的石门，将堂内的喧嚣与那高高在上的贡献榜抛在身后。
五十块下品灵石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却暖不热他眼中的冰寒。
荣耀？贡献？排名？
他心中无声冷笑。这些被家族大张旗鼓宣扬的东西，在他眼中，不过是蒙在驴眼前晃动的胡萝卜，是上位者精心编织、用来驱策下位者卖命的价值幻梦！
一千百载魔君生涯，白骨垒砌王座，早己让他洞穿了这世间一切组织的画皮。无论是道貌岸然的正道家族，还是他前世在魔域尸山血海中亲手建立的“枯骨魔宗”，其本质，别无二致！
“家族、门派、魔教……乃至诸天万界，任何组织，只要存在高低统属，便跳不出这樊笼！”
方漠林的思绪冰冷如刀，切割着表象下的真相。
“设立高低权位，制定晋升法度，点燃欲望之火，诱使众生如虫豸般沿着预设的阶梯向上攀爬。
权位如幻药，令人错觉高人一等，生命更有价值。殊不知，在这攀爬钻营中，血肉被压榨，骨髓被吸吮，所创造的一切价值，最终都流向了金字塔的顶端，滋养着那些端坐云端的食利者！”
“权利二字，便是悬在众生头顶最的饵。
砺锋榜前十？不过是最初级的胡萝卜，引诱着懵懂者心甘情愿地踏入名为‘体制’的磨盘，成为被驱使的骡马。
上位者为掩盖这赤裸的剥削，便编织‘忠诚’、‘荣耀’、‘功勋’的华丽外衣，设立不平等的资源配给，甚至动用信仰愚弄人心……一切手段，只为让磨盘下的骡马相信，拉磨本身，即是无上荣光！”
“这便是血淋淋的真相。
可惜，世间蠢物如恒河沙数，看不穿这层画皮，傻乎乎地为人卖命，至死方休。”
方漠林眼底掠过一丝前世创立枯骨魔宗时的景象——数万魔修，为争一个“魔兵”、“魔将”、“魔帅”的虚名头衔和那点可怜的配额资源，在魔域绞肉场中舍生忘死，互相倾轧，鲜血染红千里荒原。
而最终，他们用命换来的资源，十之八九，都流入了魔宗最顶端的血池，滋养着他白骨魔君的滔天魔威
“所以，任何组织，剥开那层冠冕堂皇的表皮，其最根本的核心，永远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资源！”
方漠林的意念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寒铁。
“没有资源，便会饿死、渴死、弱死！元石（灵石），便是修士维系生命、攀登大道的基石！
是流淌在这修行界最底层的血液！”
他站在砺锋堂外青石铺就的广场边缘，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孤狼般的冷峭。
第一批完成登记、接了任务的少年学员，正三五成群地涌出砺锋堂大门，带着兴奋与憧憬。
“是方漠林……”
“他杵在那儿干嘛？”
“哼，看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烦！”
“别管他，估计又在琢磨什么阴招……”
议论声传入耳中，少年们不以为意，嬉笑着便要绕过他离开。
就在双方即将错身而过的刹那！
方漠林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横跨一步，精准地拦在了人群最前方几个衣着光鲜的王家子弟面前。
他微微抬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得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更加幽暗。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几个王家少年惊愕的视线前。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广场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打劫。”
“每人，一块灵石。”
“交了，才能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