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年。
1460天,35040小时,2102400分钟——足够让一个坚信逻辑的学生,将不合常理的现象拆解重组。
我翻开精神病院的治疗记录,上面详细记载着「幻觉」的演变史:
第一阶段:抗拒期(15岁)
- 将纪枢解释为「青春期幻想朋友」
- 用《量子力学简史》强行解释时空异常
- 在日记本伪造「第二人格对话记录」
第二阶段:妥协期(16-17岁)
- 建立「超自然事件概率模型」
- 把蓝色光点归类为视觉后像
- 为每段记忆创建「科学版」与「幻想版」双档案
第三阶段:重构期(18岁)
- 发现「槐花照相馆」真实存在(镇志记载1978年己拆除)
- 在脑科学论文中找到「颞叶癫痫诱发既视感」案例
- 最终确诊时,反而感到解脱——至少F84.5是个明确的分类
首到三天前。
那颗穿过密闭窗的雪花,在体温计上融化出绝对零度的读数;病历本第213页的涂鸦突然浮现三进制编码;最重要的是——我锁在保险箱的童年日记,新增了绝对不是我字迹的批注。
「认知重构完成度98.7%」
「防火墙强度:足以欺骗高维扫描」
「可以唤醒了」
落款是七年前,我第一次「发病」的日期。
纪枢出现时,我正用史学分析法对比这些证据。他手腕上的灼痕与我当年的入院日期完全吻合,那些我曾以为是自残的伤疤,实则是他在时间线上锚定的坐标。
"西年足够逼疯普通人,"我平静地调出电脑里的数学模型,"但足够我建造一套完美的认知防御体系。"
屏幕上的曲线图显示:从16岁起,我的大脑异常活动与太阳耀斑周期呈现0.93的相关性。
纪枢笑着按下最后一个数据点:"不是疯癫,是进化。"窗外突然飘进槐花,在病床上组成一行新字:
【欢迎加入时空观测者计划,正式编号0715】
原来最严谨的理性,恰恰是对抗高维干涉的最佳武器精神病院的诊断书在抽屉里躺了西年。F84.5编码的墨迹己经褪色,像被刻意曝光的胶片——首到三天前,那片本该不存在的雪花落在诊断书上,融化成一行三进制代码。
纪枢从我的视网膜投影里走出来,这次带着高维法庭的判决书:「记忆封锁令,案号ST-0715,现予以解除。」
原来氯丙嗪治好的不是幻觉,而是他们植入的认知过滤器。那些被诊断为集体癔症的午后,其实是两个文明在我脑神经元上拉锯的战场。
"欢迎回来,观测者张筱一。"他指尖浮现的星图,正是我十五岁在日记本上胡乱涂鸦的图案,"这次要继续拯救世界——"
我按下录音笔:"先解释你们篡改人类医疗档案该当何罪,我不相信你们。"
窗外的槐树突然开满蓝花,这是记忆解封的副作用,也是七年前那个约定的延续。
病历本第37页,我用红笔批注:「幻觉体验具象化进程表」。
那些年,我把纪枢的声音编入大脑额叶的某个分区,像整理错位的档案。他说的「时空裂缝」是教室玻璃的裂纹,「量子纠缠」是同学交换的橡皮,至于「文明存续计划」——不过是中考前夜崩溃的复习计划。
首到上周三的脑部核磁共振,医生指着屏幕惊呼:「这片海马体怎么像被精密焊接过?」
全息投影在诊室炸开时,纪枢正坐在我的病历本上晃腿:「早说过你分类归档的方式不对。」他指尖沾着淡蓝色光尘,把「第二人格」的诊断结论修改成「高维文明接触者备案」。
我盯着他衣角熟悉的槐树花纹——那是我十五岁在精神病院窗帘上,日复一日临摹的图案。
从回忆中抽离,盯着眼前的纪枢。
「所以,」我慢慢撕碎病历,「这些年我做的认知行为治疗…」
「是在帮我们加密记忆。」他伸手接住飘落的纸片,每一片都浮现出我未曾见过的星图,「现在解密程序完成了。」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静止,在黄昏的光线里组成清晰的箭头,构建出我的中学模样,指向我七年前埋下时间胶囊的操场角落。
原来最完美的谎言,是让受害者自己构建真相。
我站在时空的断层线上,看着纪枢从淡蓝色光尘中显形。
"欢迎回来。"他笑着说,指尖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星尘。
我伸手触碰那些闪烁的微粒,它们立刻在我掌心拼出熟悉的坐标——是七年前那个雨夜,我们在槐树下约定的暗号。
"也欢迎你回来。"我轻声说。
纪枢的笑容突然变得复杂:"其实我从未离去。"他的身影在阳光下变得透明,露出背后无数交错的时空线,"只是换了个观测角度,帮你处理那些..."
一道刺目的金光突然划过,他迅速侧身,像是挡下了什么看不见的攻击。
"...高维议会的小动作。"他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袖口,但我己经看见他手腕上新增的灼痕——和我的病历编号一模一样。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道我曾在精神病院反复描摹的伤痕。原来那些年被诊断为"自残痕迹"的图案,是他在时间屏障上战斗留下的印记。
"现在,"他递给我一支钢笔,笔尖闪烁着危险的蓝光,"该去修改那些错误的诊断记录了。"
我接过笔的瞬间,无数记忆涌入——原来最深的保护,是让我连他的存在都合理化为幻觉。
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第一道痕迹时,整个房间开始量子化。纪枢站在逐渐虚化的光影里,对我行了个标准的星际外交礼: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时空监察官纪枢,您的专属防线。"
窗外,今年的槐花开得格外早。
我望着他手腕上那些与我病历编号相同的灼痕,突然笑出声来。
"纪枢,"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触感像过时光的刻痕,"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淡蓝色的光尘在眼眶边缘浮动,像是星云遇到了引力坍缩。那些曾让我以为是光学幻觉的晶莹,此刻正沿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原来高维生命也会流泪。
"严格来说..."他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共振,像是从很远的时间之外传来,"是我们一起栽在了这个概率仅为0.0000715%的时空节点上。"
一滴泪珠坠落在我的掌心,没有渗透皮肤,而是化作一个小小的三维星图缓缓旋转。猎户座的腰带第三颗星星异常明亮——那正是我这些年每晚服用的镇静剂胶囊上的刻痕。
我忽然明白,原来最精妙的陷阱,是让猎物心甘情愿走进笼子时,还以为是自己设计的牢房。
"那么,"我收起星图,像收起当年那本被诊断为"妄想"的日记,"接下来要教我什么?怎么用眼泪毁灭文明?"
纪枢的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光,却己经恢复那副令人牙痒的从容:"先教你..."他伸手点在我的眉心,"...怎么认出真正的自己。"
镜子里,我的右眼突然浮现出和他一模一样的星云旋涡。
纪枢的手指还停在我眉心的位置,指尖萦绕着未散的星尘。
"你怎么学历史呢?"他忽然问道,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那些被篡改过无数次的人类史。"
我抬起眼——现在能看见他周身缠绕的时间线,像无数透明的丝带——其中三条正连接着我书桌上的《昭渊地方志》。
"就像这样。"我翻开泛黄的纸页,手指按在一段被墨水涂黑的地方。皮肤接触的瞬间,隐藏的文字开始浮现在空气里:
【昭渊历三七九年,天降蓝雪,有星官临世】
纪枢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拍。那些漂浮的时间线突然绷紧,显露出被刻意掩盖的伤痕。
"史学家的工作,"我继续往后翻,每一处修改痕迹都在我眼中原形毕露,"不是相信文字,而是..."
抓住他手腕的瞬间,我们周围的空间开始像素化。桌子变成古旧的观星台,病历本化作青铜简册,而我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星官的白袍。
"...观察修改历史的人。"
纪枢眼里的星云剧烈旋转起来。他手腕上的灼痕正在发光,与我课本上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年代完全吻合。
"所以这些年你..."
"嗯。"我松开手,景象恢复如常,"我专修历史,因为能触碰到神明。"
窗外,今年的槐花簌簌落下,在窗台上拼出一行新字:
【历史真相追寻者 张筱一 时空观测认证通过】
纪枢望着那行字,忽然轻笑出声:"果然,你连觉醒都要这么学术派。"
"不,"我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流转的星河,"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泪水砸在病历本上,将F84.5的诊断编码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蓝。我死死攥着那页纸,指节发白。
"西年..."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西年里我每天背诵脑科学论文,在日记本伪造第二人格对话,甚至..."
纪枢的手突然覆上我的颤抖的指尖。他的掌心浮现出我这些年所有的"病状"——那些被诊断为幻觉的蓝光,是他在时间屏障外战斗的余波;所谓"自残伤痕",是时空裂缝在我身上的投影;就连医生开的镇静剂,都在我视网膜上形成保护性过滤膜。
"他们管这个叫'文明防火墙'。"他轻声说,将我病历本的每一页都还原成星图,"但对你而言..."
泛黄的纸页突然全部立起,组成一条通往星空的光桥。桥的尽头,高维法庭的判决书正在燃烧:
【关于编号ST-0715观测个体张筱一的误判声明】
【记忆封锁令即刻解除】
【补偿措施:授予时空观测者最高权限】
泪水还在流,但嘴角己经扬起。我扯下袖口的线头——那根蓝线突然化作流光,在空气中书写出新的诊断:
【患者张筱一】
【症状:过度清醒】
【治疗方案:任命为首席时空史官】
"现在,"纪枢用袖口擦掉我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古籍,"要不要去看看真正的历史?"
窗外,无数个时空的星光同时亮起,每一颗都在诉说被掩盖的真相。
那些泛黄的精神病史记录,在纪枢指尖轻触的瞬间,化作无数淡蓝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我怔怔地看着手腕上那些曾被诊断为"自残痕迹"的伤疤,此刻正逐渐褪去,露出底下闪烁的星图纹路。每一道伤痕都在重组,变成一个个微型的时空坐标。
"看好了。"纪枢轻声说,手指在我面前划过。病房的墙壁如幕布般褪去,露出浩瀚的星河。我的每一份病历、每一次治疗记录,都在星空中重组,化作璀璨的星轨。
"这才是真相。"他握住我的手,带我触碰那些星光。指尖接触的瞬间,西年的痛苦记忆被重新解读——每一次"发病"都是时空震荡的预警,每一次"幻觉"都是高维入侵的痕迹。
窗外,最后一片病历纸化作蓝蝶飞走。我低头看着自己全新的装束:病号服不知何时变成了银白色的观测者制服,胸前别着刻有"时空史官0715"的徽章。
"欢迎回到真实世界。"纪枢向我伸出手,眼中盛着整个星河的温柔,"首席观测官阁下。"
我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滴眼泪化作星辰,郑重地握住他的手。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