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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擦着汗把最后一袋粟米搬进仓房，看着妹妹兴奋的模样，想起开春时她蹲在泥地里学撒种，鼻尖沾着土的样子。
“能磨三百斤粟米，” 李昭算了算，“留一百斤自家吃，剩下的换些细粮和盐巴。草药钱，” 她看向林远，“给你做身新布衫，再给月娘买匹花布做棉袄。”
少年挠了挠头，“我有衣服穿，先给你和月娘做几身。”
黄昏时分，林远在仓房角落发现个惊喜，开春埋在粟米堆里的野蔷薇种子，竟在麻袋缝隙里发出了嫩芽。他小心翼翼地捧给李昭看，嫩红的芽尖上还沾着谷壳。
“先种在盆子里，明年种在院墙边吧，” 李昭笑着说，“等花开了，蜜蜂就来了，菜花开得更旺。”
月娘趴在窗台上看他们说话，手里攥着薄荷糖。远处的长青山被夕阳染成琥珀色，新盖的青砖瓦房上，炊烟正袅袅升起，混着谷香与药香，在秋夜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林远看着李昭发间的碎发被秋风吹起，想起秋收前暖居宴上她低头切肉的模样。三百斤粟米和药材，不仅是收成，更是他们在长青山脚下扎根的印记，春种夏耘，秋收冬藏，日子就像这沉甸甸的谷穗，虽不惊天动地，却踏实得让人心安。
秋阳穿过镇口的过街楼，将青石板照得发烫。李昭攥着药铺刚称好的五两碎银，银角子在荷包里叮当作响，却盖不过街角传来的呜咽声。她抬头望去，只见城隍庙墙根下蜷缩着几个面黄肌瘦的人，正是这几日村里人说的南方流民。
从药铺老板处得知，县令有可能将这些流民分入各村过冬，但现在还没有个具体章程。李昭首觉入冬前可能会有流民生乱，于是二人到粮铺、布店、杂货铺多采买了家里过冬的物资。
残阳把山路染成血色时，林远的箭囊擦过路边酸枣树，荆棘勾住了新换的兽皮箭囊。
暮色里，三棵老槐树下晃着几个黑影，破衣下露出的刀柄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前面林子不对劲。”李昭忽然停步，指尖按在腰间匕首上。
林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为首的壮汉捏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喉结滚动着，眼神像饿狼盯着他们推车上的物资。
“我们也是穷苦人，”林远往前半步，声音平静却带着寒意，“这些是过冬的口粮。”
壮汉闻言狂笑，缺耳处的伤疤扭曲着，“穷苦人？穷苦人就该饿死吗？” 他猛地挥刀砍来，锈刃带着破风之声。
千钧一发之际，林远侧身躲过，同时张弓搭箭。弓弦响处，羽箭擦着壮汉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老槐树，箭尾的鹰羽还在颤动。
“找死！”瘦子也嘶吼着扑来，木棍首戳李昭面门。她不退反进，脚尖点地旋身避开，匕首划出半道银光，精准挑飞木棍，反手扣住瘦子的手腕。
战斗不过几息功夫。三个流民被打得趴在地上，瘦子手腕脱臼，壮汉腿筋受伤，唯有那个缺耳的还在挣扎。李昭一脚踩住他的手腕，匕首抵住咽喉，“还有同伙吗？”
缺耳汉喘着粗气，血沫从嘴角涌出，“没，就我们三个。”
林远检查完他们的包裹，里面只有半块发霉的窝头和一捧野菜。他看着流民们溃烂的伤口和饿得凹陷的眼窝，手渐渐松开。
李昭看懂了他的犹豫，收起匕首，“把他们扔到路边，我们快走。”
回家的路上，李昭分析了当前流民的情况，觉得应该给里正提个醒。
暮色漫过柳家村时，林远的布鞋还沾着尘土。他到家放好物资后，就前往里正家。老汉正吧嗒着烟袋锅，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烟杆猛地杵在地上，“遭事了？”
“里正爷爷，镇上有流民劫道！三个饿疯了的，拿柴刀木棍拦路，被我和昭昭姐姐打跑了。”
里正娘子端来的热水泼了半杯，里正却猛地抓住他手腕，“伤着没？”
“没事，” 林远挣开手，“就是看那流民模样，怕是还有更多人要来。”
里正沉思了一会儿，派柳正辉和几个青壮出村了。
铜锣声震碎了夜色，村民们举着油灯涌进祠堂。梁上的蛛网在灯光下晃悠，墙角堆着去年的陈谷，混着汗味和煤油味。
里正站在供桌前，烟袋锅敲得桌板咚咚响，“都听着！南方水患的流民到镇上了，林远家今日在路上就遭了劫！”
村民们哄的一声炸开。有人紧张害怕，有人不以为意，也有人说风凉话。
里正用烟袋锅子敲了敲桌子，“别以为离咱村远！这年头饿疯了的人比狼还凶！从今日起，各家各户日落关院门，孩子不准单独出门，听见锣声就往祠堂跑！”
有人不以为意，“里正，咱又不缺吃的，怕流民来干啥？”
“你不缺流民缺！” 里正猛地拍桌，“抢粮食！抢过冬的棉衣！”
里正展开粗布地图，油灯照得他皱纹里都是阴影，“明日起，八个青壮一队，去镇上采买过冬盐巴布匹。柳正辉，你带第一队，把你那弓箭带上！”柳正辉挺身应下。
之后里正又指定了几个小队长，给青壮分了队伍。林远被分在巡逻的队伍中。
散会后，祠堂大院里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有人把柴刀磨得发亮，有人给锄头绑上长木柄，林远则教几个年轻人用兽筋加固弓箭。李昭抱着月娘站在门口，看着火光里晃动的刀影，低声对林远说，“我把匕首磨好了，你带着。”
当晚就有青壮守夜，梆子声在村口响到天明。林远背着弓箭在院墙上巡查，看见自家新砌的院墙在月光下投下黑影，想起白日里流民饿红的眼睛，握弓的手更紧了。
而此刻的祠堂里，里正对着神像上香，烟袋锅在香灰里按了又按。他想起林远和柳正辉描述的流民惨状，想起自己年轻时躲匪患的日子，低声对里正娘子说，“多囤些石灰，要是真来了，就撒他们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