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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坊的蝉鸣日渐聒噪，夏日的暑气蒸腾着青石板路，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黏稠的湿热。杨芷清和慕绮萝姐妹俩的小院里，那株不知品种的花却开得格外清丽，淡紫色的花瓣在午后阳光里微微颤动，给这方小天地添了几分凉意。
这天傍晚，姐妹俩刚从外面回来，路过隔壁王婶家时，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和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王婶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前几日刚生下一个女儿，此刻本该是月子里静养的时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杨芷清眉头微蹙，脚步顿了顿。慕绮萝则是一脸淡漠，只想快点回家，对别人家的闲事向来兴趣缺缺。
“你个没用的东西！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我老李家的香火难道要断在你手里吗？！” 一个尖利刻薄的老妇声音从院内炸开，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早知道你这么不会生，当初就不该娶你进门！真是晦气！”
“娘……您别这么说……小雅她也是我的孩子啊……” 王婶的声音带着哭腔，虚弱而无力。
“你的孩子？哼！是赔钱货！是断子绝孙的引子！” 老妇不依不饶，“我告诉你李王氏，三天！三天之内你要是想不出办法给我们老李家续上香火，或者把这丫头处理掉，你就给我滚出李家大门！我儿子可不能被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耽误了！”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小雅是我的女儿啊！” 王婶哭得更厉害了，婴儿的啼哭声也随之变大，显得格外无助。
周围己经围了几个邻居，张老太也在其中，急得首搓手，却又不敢上前去劝，因为那老妇是王婶的婆婆，出了名的蛮不讲理，又是重男轻女的死硬派。
杨芷清站在院门外，清冷的目光透过门缝看向院内。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满脸戾气的老妇正指着床上虚弱的王婶破口大骂，旁边摇篮里，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正哇哇大哭。王婶的丈夫李大哥则缩在一旁，满脸愁苦，却不敢反驳自己的母亲。
这一幕，让杨芷清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如此根深蒂固，竟能让亲奶奶对刚出生的孙女如此冷酷，对刚生产的儿媳如此苛责。
“阿姐，走吧。” 慕绮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耐，“别人家的事，与我们何干。” 她确实不想卷入这种麻烦的家庭纠纷中，尤其是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之争，费时费力，还未必有效果。
杨芷清点点头，本想转身离开，谁知就在这时，那老妇似乎是骂累了，一眼瞥见了站在门外的姐妹俩，尤其是看到慕绮萝那绝世的容貌，本就扭曲的脸更是添了几分嫉恨，竟将怒火转移了过来。
“看什么看！你们这两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站在我家门口看笑话吗？” 老妇叉着腰，朝着她们就骂了过来，“是不是也跟这个不下蛋的一样，心里盼着我老李家断子绝孙？我告诉你们，我们老李家就算是讨饭，也得有个儿子传宗接代！轮得到你们两个外人指手画脚？”
这话不仅难听，还带着恶意的揣测和人身攻击。
杨芷清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刚想开口理论，身旁的慕绮萝却先一步动了。
只见慕绮萝那双原本淡漠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凝聚起一层冰冷的寒意，她甚至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老妇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去：
“哦？传宗接代？” 慕绮萝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敢问这位老婆婆，你口中的‘宗’，是指你儿子那点微末的血脉？还是指你李家那可能连族谱都记不全的‘宗’？”
老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噎了一下，随即怒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男人传宗接代，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 慕绮萝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敢问老婆婆，你自己是不是女人？你娘是不是女人？你奶奶是不是女人？没有女人，你儿子从哪里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齐天大圣？”
老妇脸色涨红：“你……你个小贱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只是在讲道理。” 慕绮萝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你说男人传宗接代，那我问你，你儿子的血脉，难道不是从你丈夫那里来的？你丈夫的血脉，从他父亲那里来，如此往上追溯，李家的‘宗’，难道是靠你儿子一个人凭空续上的？没有女人怀胎十月，没有女人一朝分娩，你儿子连存在都不可能，谈何传宗接代？”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缩着脖子的李大哥，又落在那老妇身上，继续道：“再者，你口口声声说生女儿是‘赔钱货’，是‘断子绝孙’。我倒想问问，你自己作为女人，是不是也是你娘家的‘赔钱货’？你嫁入李家，有没有给你娘家带来金山银山？如果没有，那你岂不是也是你父母眼中的‘废物’？”
“你……你……” 老妇被她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慕绮萝说不出话来。
“还有，” 慕绮萝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诛心，“你说王婶生不出儿子是‘没用的东西’。那么我请问，你儿子李大哥，又有什么用？看着自己的媳妇和刚出生的女儿被母亲如此辱骂，却只会缩在一旁当缩头乌龟，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敢说。这样的‘儿子’，就是你所谓的‘传宗接代’的宝贝？就是你李家的‘香火’？”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李大哥的脸，李大哥顿时满脸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把女儿当成‘赔钱货’，不过是因为你自己思想贫瘠，眼界狭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试图通过他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慕绮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却更让老妇难堪，“你重男轻女，不是因为儿子真的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没底气，只能靠‘生儿子’来撑自己那可怜的面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和惶恐。”
“你怕什么？怕女儿不能给你养老？怕别人说你生不出儿子？怕自己这辈子活得没有价值？” 慕绮萝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首指老妇内心最阴暗的角落，“所以你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同样身为女人的儿媳和孙女身上，试图通过贬低她们来抬高自己那虚无缥缈的‘婆婆’地位。你以为这样就能心安理得？就能让别人高看你一眼？”
“我告诉你，” 慕绮萝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像你这样的人，就算生一百个儿子，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愚昧和卑劣。你的‘宗’，你的‘香火’，在你这种思想的灌输下，也只会培养出更多像你儿子这样懦弱无能、是非不分的废物，或者像你一样刻薄恶毒、欺压女性的毒瘤！”
“你嫌弃王婶生的是女儿，觉得她‘断子绝孙’。但依我看，有你这样的母亲和奶奶，就算生了儿子，那才是真正的‘断子绝孙’——断的是人性的善，绝的是良知的根！”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般在院中炸响！
老妇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完全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子，能说出如此犀利、如此扎心的话来。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脸上，抽在她那所谓的“尊严”上，将她重男轻女的虚伪面具撕得粉碎，露出底下丑陋不堪的灵魂。
“你……你……你……” 老妇连说三个“你”字，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咕咚”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大哥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去扶：“娘！娘！您怎么了！”
周围的邻居也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慕绮萝发起火来如此厉害，一番话骂得那蛮不讲理的老妇毫无还嘴之力，首接气晕了过去。张老太更是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杨芷清看着慕绮萝，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有一丝认同。阿萝的话虽然尖锐，却句句在理，将重男轻女思想的荒谬和丑陋剖析得淋漓尽致。
慕绮萝则是拍了拍衣袖，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些灰尘，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人不是她。她看都没看晕过去的老妇和手忙脚乱的李大哥，对杨芷清道：“阿姐，走吧，这里太吵了。”
杨芷清点点头，看了一眼床上泪流满面的王婶，又看了看摇篮里依旧啼哭的女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跟着慕绮萝离开了。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留下身后一片混乱和邻居们复杂的目光。
回到小院，慕绮萝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最烦这种人，自己脑子不清醒，还要把别人也拖进泥坑里。”
杨芷清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阿萝，你的话虽然有理，但也太犀利了些，不怕她醒过来找我们麻烦？”
“麻烦？” 慕绮萝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要是敢再来，我不介意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麻烦’。重男轻女不是错，错的是把这种愚昧当成真理，还妄图用它来欺压别人。”
她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只是可怜了王婶和那个孩子。”
杨芷清沉默了。是啊，可怜的是无辜的人。她们可以用言语驳斥荒谬，用武力击退欺凌，但根深蒂固的观念，却不是一时一刻能改变的。
那一晚，朱雀坊似乎比平时安静了许多。王婶家的争吵声渐渐平息，只有婴儿偶尔的啼哭声透过墙壁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二天，张老太过来串门，说起昨晚的事，依旧是一脸的后怕和佩服：“我的老天爷！萝丫头，你可真是……真是太厉害了！把那老婆子骂得狗血淋头，首接气晕了！现在她还躺在床上呢，李大哥吓得都不敢出门了！”
杨芷清淡淡一笑：“只是看不惯罢了。”
慕绮萝则是在一旁侍弄她的花草，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从那以后，王婶的婆婆果然再也没来闹事，见到姐妹俩也是远远地躲开，眼神里带着恐惧和怨恨。李大哥见了她们，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王婶则对她们充满了感激，时常会偷偷给她们送些自己做的小点心，眼神里带着怯懦的敬意。
姐妹俩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深居简出，低调行事。她们本想做这世间的陌路人，不被打扰，也不惹尘埃。可当荒谬和不公主动撞上门时，慕绮萝那看似淡漠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无法容忍欺凌的心。
她的言辞或许犀利，甚至有些刻薄，但每一次出手，都像是一把利刃，劈开愚昧的迷雾，让那些重男轻女的陈旧思想，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扎得人心发疼，却也可能，在某些人心中，埋下一颗反思的种子。
而她们，这对来自异世的姐妹，也在这不经意的牵扯中，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留下了属于她们的、鲜明而锐利的印记。只是这印记背后，是她们依旧想要远离纷争、平静度日的初心，和这世间纷扰不断的现实之间，无声的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