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日,迎春站在垂花门口,看着绣橘穿着大红嫁衣,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花轿。轿帘放下的瞬间,她看见绣橘抹泪的帕子,正是去年她们一起绣的那方。轿子转过影壁不见了,迎春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绣橘今早塞给她的小布包,里头是十二个绣着平安符的香囊,够用一整年。
回到屋里,迎春发现妆台上多了个荷包。打开一看,是这些年她赏给绣橘的所有首饰,一样不少地还了回来。最底下压着张字条,歪歪扭扭写着:"姑娘留着,添妆用。"迎春捏着字条,突然想起绣橘五岁来她房里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绣橘出嫁后的第三日,迎春房里新补了个小丫头进来。这丫头原是绣橘一手调教出来的,今年才十三岁,生得眉清目秀,手脚也勤快,只是名字叫绿漪,迎春每次唤她,总觉得舌尖要打个转儿。
这日清晨,绿漪端着铜盆进来伺候梳洗。迎春望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忽然想起前儿在老太太那儿见过的司棋——那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在老太太房里当差,生得高大爽利,说话办事都极有章法。
"绿漪,"迎春突然开口,"你可愿意改个名字?"
小丫头手一抖,铜盆里的水晃出几滴,连忙跪下:"但凭姑娘做主。"
迎春伸手扶她起来,指尖沾了盆沿的水,在妆台上写了个"棋"字:"我身边原有个大丫头叫司棋的,最是稳重。你既补了她的缺,不如就叫这个名儿可好?"
小丫头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可那是老太太房里姐姐的名字..."
"不妨事。"迎春取过帕子擦手,"府里重名的丫头多了去了。你叫你的司棋,她叫她的司棋,各论各的。"说着从妆奁里取出支素银簪子,插在小丫头发间,"既叫了这个名,就得有司棋的品格。"
新改名的司棋摸着发间的簪子,眼圈微红:"奴婢一定不负姑娘的期望。"
午后迎春去给刑夫人请安,正遇上老太太房里的司棋在回话。两个司棋打了个照面,小丫头紧张得首绞帕子。迎春见状轻笑,对刑夫人道:"母亲看,我房里的司棋和老太太房里的司棋,倒像一对姐妹花。"
刑夫人打量着小丫头,点头道:"模样是周正,只是年纪小了些。"说着转向老太太房里的司棋:"你既是大司棋,平日多提点着小司棋些。"
大司棋爽快地应了,临走时还悄悄捏了捏小司棋的手。从那天起,府里就有了大司棋和小司棋的说法。小司棋得了这个名号,做事愈发勤勉,连走路都学着大司棋的样子,腰杆挺得笔首。
这日晚间,迎春在灯下看书,新司棋端着安神茶进来。迎春抬头看她走路的样子,忽然笑了:"你学大司棋学得倒像。"小丫头脸一红,手里的茶盘却端得稳稳的:"姑娘赐的名字,奴婢不敢辱没了。"
迎春接过茶盏,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去库房领料子,顺便把这个月的月钱也领了。"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个荷包,"绣橘出嫁前交代的,说你娘病着,这钱你捎回去。"
司棋的眼圈又红了,这回却没哭,只是郑重地给迎春磕了个头。迎春扶她起来时,发现这丫头的手己经不像初来时那样总是发抖了。
夜深人静,迎春躺在床上,听着外间新司棋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妆台上那支素银簪子上,闪着柔和的光。迎春忽然觉得,这个新司棋,或许真能长成她期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