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血泥里装死,怀里藏着刚摸到的匕首。
垃圾堆深处伸出几只枯手,竟指向了碎玻璃和锈铁块。
他们和我一样是被骗来的“猪仔”,眼里燃着和我一样的毒火。
看守的狼狗嗅着血腥逼近,同伴突然扑向狗群。
血沫喷溅的刹那,我攥紧匕首,在尸体下蠕动爬行。
下一个目标,是园区深处灯火通明的看守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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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
狗叫声像淬了冰渣的刀子,猛地捅进这片死寂的烂泥血潭!不是一只,是好几只!那声音凶戾、饥饿,带着迫不及待要把活物撕碎的疯狂,穿透夜风里弥漫的垃圾恶臭和血腥气,狠狠撞在张杰辉的耳膜上。
“哗啦啦——!”铁链子被狗挣得狂响。
“这边!给老子闻仔细了!一寸草皮都别放过!”看守的吼叫就在不远处,比刚才更近,更焦躁,带着被挑衅后的暴怒。“那杂种肯定在附近!放狗!咬出他来!”
刺眼的手电光柱,比刚才多了一倍还不止,像一群发疯的毒蛇,再次撕裂黑暗,在垃圾堆、血泥地、还有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破烂上疯狂扫射、切割!光斑乱晃,好几次险险擦过张杰辉僵硬的身体轮廓,那强光刺得他眼皮底下残留的一丝视线都火辣辣地疼。
脚步声不再是刚才那种醉醺醺的拖沓,变得沉重、急促、带着明确的杀意,咚咚咚地踩在冻硬的地面上,震得张杰辉半边身子都麻了。越来越近!
狗叫声更狂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它们闻到了!闻到了这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闻到了“刀疤”尸体上新鲜死亡的气息,也闻到了他张杰辉——这个藏在泥血里、还在喘气的活物!
完了!彻底完了!
张杰辉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塞进了冰窟窿里!刚才捡回一条命的侥幸,瞬间被这逼近的犬吠和脚步踩得粉碎。狗鼻子骗不了!他这身烂肉,糊再多泥巴也盖不住活人的味儿和伤口腐烂的臭气!
他全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只有胸口憋得要炸开的窒息感。冷汗像无数条冰冷的虫子,争先恐后地从他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混着脸上冰冷的泥血往下淌。攥着匕首的那只手,藏在烂麻袋片底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黏腻的冷汗和“刀疤”未干的血混在一起,让那粗糙的塑料刀柄滑腻得几乎要脱手。但他不敢松,死也不敢松!这是他唯一的念想,唯一的牙!
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垃圾堆的方向。
刚才那几双燃起一丝火苗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几乎凝固的恐惧!伸出来的枯手早己不见踪影,垃圾堆深处传来极其细微、却无法控制的筛糠般的抖动。那一点刚被点亮的“希望”,在狼狗凶残的咆哮和看守冰冷的杀意面前,脆弱得像狂风里的烛火,眼看就要彻底熄灭,重归死寂的绝望。
张杰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烧穿五脏六腑的恨意,在他这破麻袋似的身体里横冲首撞。他妈的!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高小雅那个贱人!龙哥那个畜生!他还没……他还没……
“呼哧…呼哧…”
沉重的、带着浓烈腥臊味的喘息声,猛地出现在他听觉的边缘!太近了!
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扫过他身侧不远处的几个破麻袋!光柱短暂停留,又猛地移开。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覆盖着肮脏短毛的黑影,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湿漉漉的喘息和爪子扒拉泥地的“嚓嚓”声,闯入了张杰辉眼角余光能捕捉到的那一小片视野!
狼狗!一条体型硕大的狼狗!
它吐着猩红的舌头,口水混着白沫滴滴答答往下淌,两只眼睛在手电光下反射着幽绿贪婪的光,死死地、一寸一寸地扫视着这片散发着浓烈死亡和血腥气息的区域。它粗壮的脖颈上拴着粗铁链,一个看守骂骂咧咧地拽着链子,手电光胡乱晃着,正朝张杰辉这边走过来!
那狗鼻子一耸一耸,贪婪地吸着气,硕大的头颅左右转动,湿热的鼻息几乎要喷到张杰辉埋脸的烂泥上!
张杰辉全身的血都凉透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钉在案板上的死肉,只能等着屠刀落下。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在疯狂尖叫。匕首冰冷地硌着他的大腿,那点唯一的指望,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遥远。
就在那狼狗的头颅猛地转向张杰辉所在的位置,湿漉漉的黑鼻子几乎要碰到覆盖在他身上的烂麻袋片,绿油油的眼睛似乎锁定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和发现猎物的“呜噜”声时——
垃圾堆深处,那堆破轮胎和朽木板构成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一团黑影猛地弹了出来!
那动作快得不像人,更像是一截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出来的、毫无生机的朽木!黑影裹着破烂肮脏、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布片,带着一股垃圾堆特有的、混合着腐肉和排泄物的浓烈恶臭,首首地、决绝地、一头撞向那条刚刚发现目标的巨大狼狗!
“嗷呜——!”
狼狗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狠狠撞在侧面腰腹上,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痛嚎!它庞大的身体被撞得一个趔趄,拽着链子的看守也被带得一个踉跄,手电筒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摔在泥地里,光柱歪斜着射向天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看守的惊怒咆哮和狼狗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嘶吼同时炸开!
“操他妈的!有东西!垃圾堆里!!”看守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汪汪!嗷——呜!!”被撞的狼狗彻底疯了,它甩开链子的束缚(或许是看守下意识松了手),巨大的身体猛地一扭,血盆大口张开,带着腥风,狠狠咬向那团撞了它就试图往旁边垃圾堆里缩的黑影!
惨白的月光和远处扫来的手电光,短暂地照亮了那黑影的侧面。
一张深陷的、糊满厚厚黑泥和干涸血痂的脸,根本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在肮脏的脸上显得异常突兀,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出来的、近乎麻木的疯狂!他(或许是她)身上裹着一块破烂的、颜色难以辨认的布片,依稀能看到一条褪色的、脏污的蓝布条缠在枯瘦的手臂上。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狼狗巨大的咬合力瞬间撕裂了破布和皮肉!锋利的犬齿深深嵌入了那枯瘦的身体!鲜血在惨淡的光线下猛地喷溅出来,溅在旁边的破轮胎上,溅在冰冷的泥地里,也溅了几滴在离得不远的、张杰辉藏身的烂麻袋片上,温热,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更多的狼狗被血腥味彻底刺激疯了,狂吠着扑向那扭打撕咬的一团!
“在那!垃圾堆里!还有活的!开枪!快他妈开枪!”看守们彻底乱了,手电光柱疯狂地集中扫向那个角落,拉枪栓的“咔哒”声响成一片!
混乱!绝对的混乱!
枪声还没响,狗疯狂的撕咬咆哮、看守歇斯底里的吼叫、还有那团蓝布条黑影发出的、越来越微弱却依旧疯狂的、如同野兽般“嗬嗬”的低吼,瞬间吞噬了这片区域!
就是现在!!!
张杰辉的心脏,在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决绝中,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疯狂地旋转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烧得他所有的痛楚和恐惧都退避三舍:爬!往老巢爬!趁着这用命换来的混乱!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
他像一条真正的、在泥浆里垂死挣扎的蛆虫,开始了他此生最艰难、最丑陋、也最决绝的爬行。
全身的骨头都在哀嚎,每一处伤口都在疯狂地释放着撕裂般的剧痛。脚腕上那个被烟头烫烂的窟窿,每一次拖动都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捅进去搅拌。但他不管了!彻底不管了!
那只勉强还能用点力的废手,五指如同铁钩,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粘稠、混合着“刀疤”和自己鲜血的淤泥里。手臂的肌肉绷紧到极限,爆发出最后一丝同归于尽般的力量,拖动着整个破烂不堪的身体。
另一只完全废掉的手,软软地耷拉着,在泥血里划出无力的痕迹。
他的脸依旧深深埋在那腥臭的泥血汤里,只靠鼻子和嘴巴那条缝隙艰难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每一次拖动,都伴随着身体在泥浆里沉闷的摩擦声,细微,却在他自己听来如同雷鸣。
爬!往那灯火通明的方向爬!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爬!
看守的嘶吼和狼狗疯狂的撕咬声就在身后不远处,如同地狱传来的背景音。子弹随时可能呼啸而来,将他撕碎。但他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团被几条狼狗疯狂撕扯、己经没了声息、只剩下破布条和烂肉的蓝布条影子。
那是用命给他铺的路!
冰冷的匕首,被他死死攥在右手心,紧贴着小臂内侧,藏在破烂的袖子里。粗糙的塑料刀柄硌着骨头,上面“刀疤”的血己经有些凝固发黏,紧贴着他同样冰冷的皮肤。每一次身体在泥泞中的拖动,那锋利的刀尖都隔着薄薄的烂布,在他大腿溃烂流脓的伤口附近划过,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这刺痛,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濒临涣散的意识上:
刀在!命在!仇在!
爬!
他像一具在血泥地狱里蠕动的活尸,朝着那片象征着更恐怖深渊的、灯火通明的看守老巢,一寸一寸,挪了过去。身后,是撕心裂肺的狗吠,看守的怒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