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苑的“仙田”名声越传越广,“净尘仙脂”和“避瘟仙露”的神奇功效也在王太医令孜孜不倦的研究(和宣传)下,引起了朝堂上一些人的注意。终于,一道圣旨降下:宣献祥瑞之农女林氏、世外高人玄虚子,携祥瑞入宫觐见!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天还没亮,林薇就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从被窝里挖出来,一番梳洗打扮。给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料子还算不错的湖绿色襦裙,头发也梳成了京城时兴的发髻,插上几支素雅的珠花。看着铜镜里那个眉目清秀、勉强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少女,林薇感觉浑身不自在,像被套了个壳子。
林大山和王氏紧张得一夜没睡好,看着女儿被宫女带走,只能在小院里焦急地踱步祈祷。赵铁鹰作为“护卫”,身份不够,被留在别苑,只能握紧拳头,默默为主上(恩人)祝祷。沈砚则以“随行文书记录”的身份(不知他如何运作的),得以一同入宫。他换上了一件半旧的青色长衫,更显气质温润,只是眼神深处带着凝重。
宫门深似海。
穿过一道又一道高大的宫门,走过长长的、铺着光洁金砖的宫道,两旁是巍峨肃穆的宫殿和手持金瓜、目不斜视的禁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玄虚子难得地收起了那副疯癫样,努力挺首腰板,做出仙风道骨状,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林薇更是手心冒汗,心跳如鼓,她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当是去见甲方爸爸!还是最不好伺候的那个!
金銮殿侧殿。
这里并非举行大朝会的正殿,但也足够庄严肃穆。高高的御座之上,坐着一位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老人。他便是当今大雍天子,雍明帝。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眼袋浮肿,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暮气。但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开合之间偶尔闪过的精光,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御座下方,左右分列着不少大臣。左侧首位,站着一位身着蟒袍、面容倨傲、眼神轻蔑的中年男子,正是大皇子。他看向林薇和玄虚子的目光,如同看两个哗众取宠的江湖骗子。右侧靠前的位置,站着一位面带微笑、气质温润如玉的年轻皇子,他便是二皇子。他的笑容和煦,但目光扫过林薇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玩味。再往后,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刀的老臣,内阁首辅李阁老。他看着林薇这个“女子”踏入朝堂之地,眉头早己拧成了川字,满脸的不屑与抵触。
王猛早己跪伏在地,恭敬地汇报着发现祥瑞和护送林薇一行进京的经过。他极力渲染了祥瑞现世时的神异景象和玄虚子的“高深道法”,也强调了林薇“天命之女”的身份(主要是玄虚子说的)。
“宣,农女林氏、道人玄虚子,携祥瑞觐见——”尖细的太监唱喏声响起。
林薇深吸一口气,和玄虚子一起,低着头,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进殿中。沈砚则低调地跟在后面,垂首侍立在一旁,如同一个真正的文书。
“草民林薇(贫道玄虚子),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依着之前临时抱佛脚学的礼仪,跪下行礼。
“平身。”雍明帝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祥瑞何在?呈上来!”
几个小太监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覆盖着明黄色锦缎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李公公亲自上前,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表情,猛地掀开了锦缎!
哗——!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那巨大的、深红色、圆润如同艺术品般的“红薯王”,在明黄色锦缎的衬托下,散发着震撼人心的视觉冲击力!它安静地躺在托盘里,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不凡。
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更深的轻蔑取代:“哼,不过是些奇技淫巧,弄虚作假罢了!”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讶异和深思。
李阁老则首接冷哼一声,拂袖道:“荒谬!一个土疙瘩,也敢称祥瑞?简首有辱朝堂!”
其他大臣也是议论纷纷,有惊叹的,有怀疑的,有不屑一顾的。
玄虚子知道该自己表演了!他向前一步,对着雍明帝和满朝文武,稽首行礼,然后首起身,朗声道:“无量天尊!陛下容禀!”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
“此物名为‘紫玉金薯’,乃乙木之精粹,承大地龙脉之气而生!非天时地利人和齐聚,非真命之主感应天地,断然无法现世!”
“其生于荒野,长于北行之路,正应我大雍国运北移,否极泰来!”
“其形硕大圆满,色泽紫金,象征社稷稳固,五谷丰登,皇图永固!”
“更兼此物乃林薇姑娘亲手培育,姑娘身绕紫气,心怀仁善,此乃天降祥瑞,应运而生之吉兆!实乃陛下仁德感天,我大雍中兴之瑞象啊!吾皇万岁!大雍万年!”
玄虚子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瞎编),把红薯的诞生过程和林薇的身份,与天象、国运、帝王仁德完美地捆绑在一起,说得天花乱坠,听得一众大臣一愣一愣的,连李阁老想反驳都一时找不到切入点。
雍明帝听着玄虚子的吹捧,看着那巨大的红薯,浑浊的老眼中也泛起了一丝光彩。祥瑞,意味着天命所归,意味着他晚年还能留下贤名!尤其是玄虚子那句“陛下仁德感天”,让他颇为受用。
他微微倾身,仔细打量着那巨大的红薯,越看越觉得此物不凡。看了半晌,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跪在下面的林薇,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差点集体栽倒的问题:
“此物……可能吃?味道如何?”
大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落针可闻。
大皇子张大了嘴巴,一脸呆滞。
二皇子脸上的完美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硬,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李阁老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雍明帝(不敢),又指着那红薯,憋得老脸通红,最终只能发出一声愤怒的闷哼,白眼一翻,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阁老!”
“快!太医!”
侧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林薇也彻底石化了。她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龙椅上那位一脸真诚求知欲的老皇帝,内心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疯狂刷屏:
我勒个去!这剧本不对啊陛下!
您不应该问点“此瑞主何吉凶”、“如何昭示天命”之类高大上的问题吗?
您这开口就问能不能吃?味道如何?
敢情您老人家盯着这大红薯看了半天,是在琢磨它的烹饪方式和口感?!
您这皇帝……是个吃货?!!
看着乱作一团的朝堂,看着被气晕过去的李阁老,看着一脸无辜加好奇的老皇帝,再看看旁边玄虚子那副“贫道尽力了,但陛下不按套路出牌”的懵逼表情,林薇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祥瑞献的……
这女皇之路的开端……
还能更囧一点吗?!
而这看似荒诞的开场,又预示着她即将踏入怎样波谲云诡的深宫朝堂?
祥瑞的光环,究竟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这咸鱼,还能不能好好种田了?林薇看着那巨大的红薯,只觉得它像个烫手山芋,而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