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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昭华纸坊的青瓦，沈昭棠的指尖悬在窗棂上那滴新凝结的金色纸纹前，迟迟没有落下。纸纹形状像极了顾砚之曾说的“墨梅”，连纹路里的金芒都带着他生前常佩戴的沉水香——她深吸一口气，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便顺着鼻腔漫进心肺，连眼眶都泛起了热意。
“阿姐！河——”楼下学徒的惊呼被一声尖锐的叫喊截断。
沈昭棠猛地转头，窗纸外的云州河面上腾起几簇幽蓝火焰。
十数盏本该随波漂流的河灯刚触到水面，灯芯突然爆出幽光，裹着彩纸的灯身“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得岸边围观的妇孺纷纷后退。
她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河灯祭是云州百年旧俗，纸灯用的是浸过桐油的棉纸，最是耐烧。能让灯身瞬间自燃的...她摸向腰间挂着的纸符袋，指尖触到袋中那半块染血的玉瞳，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玉瞳是顾砚之贴身佩戴的，前日从河底捞起时，内侧还刻着她的名字。
“让开！”沈昭棠踩着脚边未干的纸钱跃下阁楼。纸灰沾在她素色裙角，像极了顾府废墟里飘着的残蝶。她挤开人群时，瞥见河岸边跪着一个身影——是顾家幸存的哑仆！那女子脖颈上缠着的褪色红绳被火光映得发亮，手里攥着半片焦黑的金属，正是顾家独有的云纹家徽。
“那红绳...是顾家...”顾砚之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像片落在心尖的雪。
沈昭棠的呼吸骤然一滞——自青铜镜碎裂后，她再没听过他的声音。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扣住哑仆手腕。那双手冷得像块冰，指甲缝里全是焦黑的纸灰，可当她的指尖碰到红绳时，哑仆突然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别怕。”沈昭棠放轻力道，指尖顺着红绳摸索到绳结。绳结打得极密，是顾家内院特有的“同心锁”样式。
她用牙咬开绳头，一张泛黄的族谱残页“唰”地掉出来——“顾承业”三个字被血渍反复涂抹，正是顾砚之那位远走边关的叔父！
“昭华纸坊也敢查顾家旧事？”阴鸷的冷笑从身后传来。
沈昭棠抬头，见新任河灯祭司正握着玉笏站在阴影里。他的宽袖垂落，遮住了腰间晃动的铜锁——那锁芯的形状，与顾府密道里刻在青砖上的机关图分毫不差！
“顾家旧事？”沈昭棠捏紧族谱残页站起身，“顾家被污通敌时，祭司大人怎么不站出来说句话？”
话音未落，玉笏带着破空声劈来。
沈昭棠偏头躲过，残页却被玉笏尖端挑中，“刺啦”一声裂成两半。
她后退时撞翻了岸边的香炉，飞溅的火星落在袖中——那是她偷偷藏起的婚书碎片！
火光腾起的刹那，顾砚之的虚影在火中浮现。
他的眉眼比昨日清晰些，指尖虚点向祭司腰间的铜锁：“昭棠，那锁...”
沈昭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反手抽出藏在袖中的纸刃——那是用祖传桑皮纸折成的，浸过朱砂，能斩阴邪。
纸刃划过空气发出轻响，祭司的腰带应声而断，铜锁“当啷”坠地。
变故陡生。哑仆突然剧烈咳嗽，满口纸钱混着黑血喷出来。
每张纸钱上都用朱笔写着名字，“顾府厨娘春杏”“马厩阿福”...最后一张纸钱在半空展开，竟画着个留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与异域服饰的密使对坐，案上摆着顾家云纹令牌！
“叔父！”沈昭棠脱口而出。
画中男子的眉眼与顾砚之有三分相似，正是族谱上被血渍覆盖的“顾承业”。
祭司的面具在纸钱纷飞中裂开道缝。
沈昭棠瞥见面具下翻卷的烂肉，像被腐蚀的枯木。她抓住机会，左手按向铜锁——可刚触到锁身，左臂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她低头，只见小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纸纹从指尖爬上手腕，像团烧得太旺的金焰。
“用婚书残片。”顾砚之的声音带着焦急，“锁芯里有我埋的断案笔记。”
沈昭棠咬着唇撕开衣袖，将燃烧的婚书碎片按进锁孔。
火星“滋啦”蹿起，她的手臂开始消融，纸灰簌簌落在铜锁上。
锁芯“咔嗒”轻响的瞬间，哑仆突然软软栽倒，额角磕在青石板上，渗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凝成个极小的“顾”字。
“走。”顾砚之的虚影覆上她手背，“带她回纸坊。”
沈昭棠弯腰抱起哑仆。女子的红绳不知何时松开，缠在她手腕上，像条褪色的血链。
她穿过人群时，听见身后传来祭司的嘶吼，可那声音渐渐被风声吞没。
纸坊的青瓦在晨光里泛着暖光，阁楼窗棂上的金色纸纹正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她怀里哑仆微弱的心跳。
密室的门环还挂着去年的纸幡。
沈昭棠踢开地上未扎完的纸马，将哑仆放在铺着红布的木榻上。女子颈间的红绳突然收紧，在她手腕上勒出红痕。
沈昭棠刚要去解，木榻下的暗格“吱呀”轻响——那是顾砚之生前帮她改的机关，只有他的玉瞳能打开。
她摸向腰间的纸符袋，半块玉瞳正贴着她的皮肤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