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村里开始流传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有外人进村,村民们都会默契地保持沉默,不再提醒他们村子的诡异之处。甚至有人故意在村口设茶摊,热情招呼过路客商进来歇脚。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活命的指望。"李老汉蹲在井台边,看着新来的货郎背影嘀咕。
"就是,杀了他们,兴许就轮不到咱们了。"王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
偶尔也有修士察觉此地阴气森森,前来除魔卫道。可无论是持剑的侠客还是持符的道人,最终都成了枯井旁的又一具扭曲尸体。村民们冷眼旁观,甚至有人偷偷在修士的茶水里下药,就为了看场"好戏"。
最可怕的是,村民们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月的初一——因为那晚或许会有新来的外乡人死亡。
听完老妪的讲述,知道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宁知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单手随意的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即使隔着大半个村子,她强大的神识依然能清晰感知到枯井深处那股时强时弱的怨气。
"还真是可怜人..."她轻声道,但似乎是又发现什么般又有些惊讶。那怨魂的状态颇为奇特——像是被惊蛰雷声唤醒的蛇,勉强伸了个懒腰又昏昏睡去。井底的怨气时而翻涌如沸,时而平静似死水,显然是在漫长的复仇中提升了实力。
老妪见她出神,试探地问:"小姑娘可是看出什么了?"
宁知初回神,随手把玩着腰间玉佩:"这怨魂..."她轻声道,"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宁知初能感知到,那被镇压的怨魂曾几次短暂苏醒,完成了部分复仇,却又因力量不足再度陷入混沌。残存的怨气如游丝般在井底缠绕,既无法彻底消散,也难以完全觉醒。
宁知初双眸微眯,神识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当她神识感应到那红丝线的真容时,眉梢不禁轻轻一挑——这哪里是什么镇压之术,分明是个"血饲怨灵阵",不过或许那道士阵法不到家,这阵法有些粗糙呀。
指尖轻触虚空,她顺着红丝线的纹路细细探查。每一条血线上都流动着村民的生机,夹杂着他们对怨魂的恐惧与怨恨,如同养料般源源不断汇入井底。而旁边那棵百年老槐,粗壮的树干里凝聚着浓郁的阴气,正好为怨灵提供庇护之所。
"有意思..."宁知初唇角微扬。这阵法布置得极为巧妙:以村民精血为引,以怨恨为食,再借槐树阴气滋养,将冤魂生生养成了索命厉鬼。那些看似镇压的符文,实则是在调控喂养的节奏,让怨灵既能复仇又不至于失控。
宁知初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阴毒阵法的终极杀招——村民们的恐惧与怨恨如同养蛊的毒饵,每一声惊惶的尖叫、每一滴怨恨的泪水,都在滋养着井底那头逐渐苏醒的怨魂。
她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当怨魂吸食足够多的负面情绪,终将彻底挣脱束缚。届时,所有被困在村中的活人,都会成为它的血食。他们的魂魄将被生生撕裂,化作怨灵的一部分,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而那些曾经加害过张柔儿的村民,更将承受神魂撕裂魂飞魄散的折磨。
"以怨养怨,不死不休..."宁知初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最讽刺的是,这个阵法会让村民们在不知不觉中,用自己的恐惧喂养着索命恶鬼。他们越是战战兢兢,死亡降临得就越快。
她忽然想起老妪提到的"苦海真人",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道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槐树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响。宁知初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井底传来的细微波动——那怨魂似乎又快要苏醒了,正在沉睡中不安地翻涌着。
宁知初懒散地倚在老妪院中的石凳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月光透过梨树枝桠,在她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怨魂倒是心急了。"她忽然低声喃喃道,"若肯蛰伏些年岁,待吸足阴煞之气..."话到此处,她指尖凝出一缕灵光,在空中勾勒出厉鬼成形的模样,转瞬又散作星芒。
想到那布阵的道士,宁知初眸中闪过一丝危险。以活人精血为引,以槐树阴气为媒,将整座村子炼作养鬼的鼎炉——这般手段,却将屠刀对准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身上,倒像是邪修做派。
夜风送来井底细微的呜咽,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村尾方向:"不过..."指尖轻弹,一片梨叶飘落地面,"雪崩时,又有哪片雪花当真无辜?"
宁知初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对面老妪布满皱纹的脸上。月光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是平静叹息和对往事的追忆。
"婆婆对当年之事知之甚详,"宁知初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脸好奇道,"不知婆婆是...?"
老妪身子明显一僵,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石凳边缘。沉默片刻,她哑声道:"老身...是赵勇的妹妹赵梅。"
"果然。"宁知初唇角微扬,仿佛早有所料。
"你..."老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你怎会猜到?"
宁知初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婆婆指导的这般详细,我便大概猜到一些了。"她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那些年,想必您应该帮助过她不少吧?"
老妪佝偻的背影微微颤抖,半晌才道:"她...太苦了..."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妪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望向村尾的方向,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我爹娘眼里只有我那个的哥哥...我在家,不过是个会喘气的摆设罢了。"
"初见她那日,她虽然有些狼狈,发丝散乱,但她那挺深的气质是我从未见过的。"老妪的声音忽然轻柔起来,"后来她有时会靠在柴房边,对着檐角滴落的雨沉思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诗。"月光下,老妪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她教我念诗,还用树枝在泥地上教我认字写自己的名字,还教我一些书中的道理和本事...这些我家人其实都不知道,"随后深色暗淡几分道:“再后来她性情大变,很多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人欺负没有饭吃时,我有时会偷偷给她送些吃食…”
"后来我嫁了人..."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婆家管得严,只能偶尔偷偷塞些饼子给她。"她苦笑着摇头,"那天我若不去镇上...若我在..."老妪苦叹一声:“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只是晚上曾悄悄的祭拜过她,希望她在那边不要这么苦。”夜风骤起,吹得院中梨树哗哗作响。
"再后来..."老妪突然古怪地笑了笑,"我丈夫和婆婆死时,我就在屋内静静看着。"她抬头首视宁知初,"他们也都是那种血肉模糊似是被活活打死的,她们也都是曾经欺负过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