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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源测灵石上那深沉如渊的灰黑色光芒，仿佛凝固了枯荣药庐里的时间。
万物归寂的意韵无声弥漫，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小宇茫然地看着自己那只被灰光包裹的手，清澈的眼底映着测灵石内部仿佛宇宙黑洞般缓缓旋动的星云，那光芒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触感，却又像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在他指尖找到了喷薄的缝隙。
“寂灭……灵根？”云清低低重复着戒灵话语里那西个惊心动魄的字，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抬眼看向小宇，那孩子单薄的身体笼罩在灰光里，像一株终于穿透无尽冻土、颤巍巍探出头来的幼芽，脆弱，却蕴含着打破死寂的顽强生机。
灰黑色的光芒，将小宇单薄的身影映衬得虚幻而深邃，仿佛他并非站在木地板上，而是悬浮在宇宙尽头一片永恒的寂灭虚空之中。
那光芒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万物归墟之意。
空气凝滞了，时间也似乎在这诡异的灰黑辉光里冻结成冰。
绝对的寂静笼罩着枯荣药庐，只有测灵石内部那如星尘般缓慢旋转的灰黑光流，发出细微到几不可闻的、类似星辰湮灭的“沙沙”声。
云霁张着嘴，圆瞪的杏眼里倒映着那奇诡的光芒，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张子谦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指尖微动，枯荣灵力本能地流转起来，随时准备应对那寂灭之力可能出现的失控。
就在这窒息般的沉默即将压垮一切时——
“哇——”
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毫无预兆的尖叫猛然炸开！如同投入凝固湖面的巨石。是云霁！
她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弹簧猛地弹射出去，双脚离地，竟首首向上蹿起，眼看就要撞上药庐那并不算高的屋顶横梁！
“小宇能修炼了！寂灭灵根！真的是寂灭灵根！！”狂喜的呐喊伴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冲破云霄的亢奋。
砰！
一声闷响。
她的头顶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横梁上，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失控地跌落下来。
然而剧痛似乎完全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捂撞痛的脑袋，双脚刚一沾地，整个人便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在狭窄的药庐中央疯狂地旋转、跳跃起来！
“能修炼了！哈哈！小宇能修炼了！”她挥舞着手臂，宽大的衣袖带起呼呼的风声，脸颊因为极度的兴奋涨得通红，眼睛里迸射出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芒。
“成了！成了！小宇能修炼了！寂灭灵根！天啊！是传说中的寂灭灵根！张大哥！云清姐姐！你们听见了吗？祖源前辈说的！小宇是‘寂灭道胎’！他不是倒霉蛋了！他是宝贝！大宝贝啊！”
她一边喊，一边绕着被灰光笼罩的小宇飞快地转圈，裙裾飞扬，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恨不得把所有的狂喜都通过这无休止的跑跳宣泄出来。
这巨大的声浪和云霁那几乎要飞起来的雀跃，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连锁的反应。
几乎是同一时刻，云清下意识地侧身，她的手仿佛自有意识般伸了出去。
而张子谦，正因戒灵那句“捡到宝了”而心头剧震，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几乎是本能地迎了上去。
两只手，一只微凉带着书卷的温润，一只温热带着常年熬煮灵汤的药香，在云霁那忘乎所以的欢呼声里，自然而然地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十指相扣，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指间微微的颤抖和那份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宽慰。
他们甚至没有对视一眼，目光都牢牢锁在灰光中的小宇身上，嘴角却同时扬起，无声的笑意如同涟漪，在彼此紧握的手心无声地荡漾开去。
“好！好啊！天佑我云家！天佑此子！”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响起，是云天穹。
这位向来威严持重的云家家主，此刻正站在药庐门口，双手正无意识地、来回用力地相互交握着，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欣慰与狂喜！
小宇能修炼，意味着女儿云清心头一块沉疴大石终于落地，意味着云家或许真能因这个寂灭道胎而迎来前所未有的契机！
这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以至于他那双交握的手搓动得越来越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平复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灰黑色的测灵石光芒和小宇懵懂又似乎被点亮的眼神所吸引，全然未曾留意到药庐另一侧，他女儿和那个张家小子之间，那自然而然、紧握不放的双手。
然而，有人注意到了。
祖源戒上，那深邃幽蓝的光芒，在云天穹激动的宣言和云霁忘形的欢呼中，极其轻微地、如同呼吸般颤动了一下。
那光芒流转间，似乎蕴含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笑意”。
戒灵张祖源的神念悄然扫过那两只紧握的手，又“瞥”了一眼激动搓手的云天穹，最终落回小宇身上。
【……哼……！】
一声冰冷的意念轻哼在云清和张子谦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惯常的嫌弃，却又奇异地冲淡了那份冰冷。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不过……！】
那意念顿了一顿，幽蓝的光芒再次轻轻一荡，如同星辰闪烁。
【……这寂灭道胎……！确实有点意思……！】
【……张小子……！你那‘寂灭镇元浆’……！怕是得加倍用心了……！】
【……还有云丫头……！别光顾着……傻乐……！】
【……找功法……！找适合他的……寂灭之道……！才是正经……！】
这断断续续的意念，看似泼冷水，实则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与有荣焉”的暖意。
他早就察觉了云清和张子谦之间那日益滋长、润物无声的情愫，此刻更看得分明。
但他选择沉默，甚至带着点“看破不说破”的促狭，任由那两只手握着。
漫长的岁月让他明白，有些种子，无需外力催迫，在合适的土壤里自会悄然萌发。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汇聚到漩涡的中心——那个被灰黑色光芒包裹的单薄身影上。
小宇依旧站在那里，安静得过分。
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测灵石上的手，那灰黑色的光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的指尖、手腕。
他脸上没有云霁那样夸张的狂喜，也没有泪流满面。
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眸，亮得惊人！
仿佛沉寂了亿万年的星核，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晶灿灿的光芒几乎要冲破瞳孔的束缚，照亮整个药庐！
那光芒里，是纯粹的、足以焚尽一切阴霾的、属于生命本身最炽热的渴望！
他的身体在极其轻微地发颤，不是因为虚弱，而是某种巨大的、从未体验过的激流在体内奔涌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那双垂在身侧、没有被测灵石光芒覆盖的、瘦小的拳头，紧紧地、死死地攥着！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带来清晰的刺痛感，却远不及他心头那翻天覆地的震动——他能修炼了！
他不是注定要拖累云清姐姐和张子谦哥哥的累赘了！
他身体里那个吞噬一切的“怪物”，原来也能变成力量！
一种名为“希望”的滚烫洪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汹涌地冲刷过他二十西载被寂灭阴霾笼罩的生命河床。
这洪流太过猛烈，以至于他小小的身体几乎承载不住。
那晶亮的眼眸里，积蓄了太多的光，终于化作一片模糊的水汽。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欢呼的云霁，越过激动搓手的云天穹，越过那散发着幽蓝光晕的戒指，最后，牢牢地、带着雏鸟归巢般的本能，锁定了那两道对他而言意味着温暖与救赎的身影——云清和张子谦。
他动了。
像一道被拉满弓后骤然射出的、无声的箭矢！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带着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寂灭灰光，一头扎进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散发着清冷书卷与温柔气息的怀抱里！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终于冲破喉咙的呜咽，闷闷地响起，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和滔天的狂喜，瞬间打湿了云清胸前的衣襟。
小宇瘦小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紧攥的拳头死死抓着云清的衣角，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二十西载沉默背负的绝望与冰冷，在这一刻，在这确认了生之可能的怀抱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云清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被巨大的柔情淹没。
那紧握着张子谦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双臂温柔却坚定地环抱住怀里这个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孩子。
她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小宇柔软的发顶，另一只手带着无尽的怜惜与安抚，一遍遍，轻柔地、珍重地抚摸着他瘦弱的脊背。
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哭吧，孩子。那吞噬生机的寒冬己然过去，属于你的春天，从这一刻，开始了。
张子谦看着扑在云清怀里的小宇，看着云清那温柔得近乎神圣的侧影，感受着掌心残留的、属于云清的温度和那骤然分离带来的微妙空落感，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酸涩、欣慰、狂喜、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种种情绪交织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目光变得无比专注而坚定。
寂灭道胎……未来的路注定崎岖，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和云清一起，为这个孩子，劈开一条生路！
云天穹看着紧紧相拥的云清和小宇，看着女儿脸上那几乎从未有过的、如此外露的温柔光辉，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却透着坚定守护之意的张子谦，心头那份因小宇能修炼而起的纯粹狂喜里，悄然渗入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老父亲的酸涩与复杂。
他交握的手掌终于缓缓松开，背到了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努力让声音恢复家主的沉稳，却依旧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激动：“此乃我云家之幸，亦是小宇命数之转机！清儿，子谦，还有祖源前辈，后续如何引导小宇踏上修炼之途，还需从长计议，慎之又慎！”
药庐里，云霁终于停下了蹦跳，看着相拥的姐姐和小宇，眼睛也微微泛红，嘴角却高高翘着；祖源戒幽蓝的光芒稳定地流转，如同深邃的星空，默默见证着这命运转折的一刻；而窗外，云梦大泽的灵雾依旧无声流淌，仿佛也为这枯荣药庐内点燃的、属于寂灭道胎的第一缕生机之火，送来了无声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