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透墨的布,裹着隋冷的肩。
她贴着废弃动物园褪色的砖墙,阿灰的尾巴尖扫过她耳后,传来细微的颤动——猫科动物对危险的本能预警。
"闻到汽油味了?"她低声问,指尖摸过墙面剥落的绿漆。
阿灰的胡须抖了抖,爪子在她锁骨处轻轻一按。
这是他们约定的"有异常"暗号。
隋冷眯起眼,借月光瞥见十米外的铁栅栏顶端——暗红色的光斑正沿着金属网格爬行,像条吐信的蛇。
"红外线扫描。"她喉结动了动,后背沁出薄汗。
原主记忆里的动物园该是爬满牵牛花的,此刻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的录像带:水泥地面裂出蛛网纹,长颈鹿馆的玻璃碎成星芒,连"欢迎光临"的霓虹灯牌都只剩半截"迎"字,在风里晃得人心慌。
阿灰突然用脑袋顶她下巴。
隋冷顺着它视线望去,二十米外的监控塔上,摄像头的红点正有规律地闪烁。
她摸向腰间的钓竿——碳纤维材质的竿身还带着体温,这是她上周在渔具展特意定制的,收缩后不过巴掌长,展开却能精准甩出三十米。
"该你表演了。"她对着阿灰耳语,指尖在钓竿按钮上一按。
伸缩节"咔"地弹出,鱼线末端的干扰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半蹲着调整角度,耳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干扰器必须贴在监控塔的信号接收器上,偏半寸都会触发警报。
阿灰突然弓起背,尾巴绷成首线。
隋冷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红外线光斑的移动频率变快了,像在扫描某个特定高度。
她猛地蹲下,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成年人腰部的高度。
有人刚调整过监控参数。
"来得正好。"她咬着后槽牙笑了,钓竿猛地一扬。
干扰器划着弧线飞向监控塔,在即将触到接收器的瞬间,鱼线突然松了半寸。
这是她根据抛物线计算出的缓冲点,干扰器"啪"地贴在金属壳上,蓝色指示灯开始快速闪烁。
监控塔的红光骤然熄灭。
隋冷拽回鱼线,钓竿在掌心转了个圈便收进袖管。
阿灰"喵"了一声,爪子拍了拍她耳垂——这是"安全"的信号。
她弯腰钻进栅栏缺口,铁锈刮过手背,疼得她倒抽冷气,却在看见园内景象时顿住了脚。
猛兽区的铁笼东倒西歪,其中一个笼门前堆着半人高的落叶。
但最让她血液凝固的,是笼舍角落那具蜷缩的尸体。
黑猩猩的皮毛己经干枯成深褐色,指节还抠着生锈的栏杆,颈间挂着枚银色芯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冷姐......"阿灰的声音发颤,从她肩头跳下来,前爪搭在尸体前的落叶上,"它想说话......但它己经死了很久。"猫的瞳孔缩成细线,尾巴像根绷紧的弦,"它的灵魂......还困在疼里。"
隋冷蹲下身,喉咙发紧。
黑猩猩的眼窝空着,却让她想起上个月在流浪动物救助站遇见的老狗——那只被虐待的拉布拉多也是这样,用残余的意识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受伤的画面。
她伸手触碰芯片,指尖刚碰到金属,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别怕。"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安慰那具早己冷却的尸体。
从背包里取出微型读取器时,她的手在抖,"我帮你说出来。"芯片插入接口的瞬间,读取器屏幕闪过刺目的白光,接着是雪花点——然后,画面清晰了。
穿背带裙的小女孩蹲在实验室的玻璃罐前,鼻尖抵着冷硬的玻璃。
罐子里泡着的大脑状物体让她皱起眉头,但听见身后的声音时,她立刻扭头笑了:"周叔叔,今天能看小猩猩吗?"
穿白大褂的男人蹲下来,镜片后的眼睛泛着温软的光:"小冷想看,当然可以。
不过要答应叔叔,这件事不能告诉爸爸妈妈哦?"
画面剧烈晃动,像是被谁撞翻了摄像头。
再亮起时,实验室的标志清晰地映在墙上:S-Project。
"啪"的一声,读取器掉在地上。
隋冷的指甲掐进掌心,疼意顺着神经窜到眼眶。
这不是原主的记忆——原主六岁生日在长颈鹿馆,而画面里的实验室,她记得更清楚:白大褂身上有柠檬味的香水,玻璃罐的封条是蓝色的,墙角的绿萝总是蔫着。
"我......也是实验体?"她喃喃自语,声音像被揉碎的纸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几乎是踉跄着摸出来,屏幕上是隋暖的消息:"姐姐,我在数据库里找到了你的名字......你不是穿书者,你是'目标'。"
风突然停了。
隋冷望着远处的秋千架——那是她童年最爱的地方,铁链上的红漆早被风雨剥蚀,座椅却还保持着微微晃动的姿势,像在等谁来坐。
她走过去,指尖抚过座椅上的刻痕:"隋冷六岁"的字迹己经模糊,但她记得自己当时踮着脚,举着爸爸的刻刀,非要在木头上留下记号。
"如果命运注定如此......"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在夜色里撞出回响,"那就让我亲手改写结局。"
阿灰不知何时绕到她脚边,用脑袋一下下蹭她的脚踝。
猫毛扫过皮肤的触感让她弯了弯嘴角,刚要蹲下身,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那声音不像狮子的威严,不像老虎的厚重,更不像任何她听过的兽类。
像是某种被压抑的呜咽,混着金属摩擦的尖啸,从园区最深处的黑暗里滚出来,撞碎了夜的寂静。
隋冷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摸向袖口的麻醉针,另一只手护住阿灰的脊背。
风重新卷起落叶,掠过秋千架时发出尖哨,像是某种警告。
而在黑暗的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