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单膝深陷冰冷的雪泥中,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头腥甜翻涌,被他死死压住,嘴角蜿蜒的血痕在冷冽的空气中迅速变得暗沉。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穿透弥漫的烟尘与纷乱的雪沫,死死钉向那片剧烈摇晃的枯败灌木丛——苏云卿坠落的地方。
尘埃渐落,视野稍清。
灌木丛被砸开一个触目惊心的豁口,断裂的枯枝凌乱地指向灰暗的天空,豁口下方的积雪被压得结实,融化的雪水混合着泥泞和……刺目的暗红。
但,没有人!
那片狼藉的雪地上,除了那个被砸出的浅坑和飞溅开的泥雪,只有一片被碾碎的枯草和……一条被撕裂、沾满污泥与暗红血污的破旧布片,孤零零地挂在断枝上,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谢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
他强提一口真气,不顾脏腑的剧痛,猛地从雪地中站起!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稳住。他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踏过爆炸后狼藉的废墟,木屑、碎瓦、染血的稻草在他脚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迅速逼近那片灌木丛。
目光如鹰隼般扫视。
雪地上,除了那个砸落的痕迹,再无其他明显的脚印。爆炸的冲击波似乎将后续的痕迹都抹去了。然而,就在那片暗红血污最集中的地方,在融化的雪水边缘……
谢珩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并非全是人血!
几块散落的、带着撕裂皮肉和森白碎骨的暗红物体,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那是苏云卿右手断裂后残存的部分!而在这些残骸旁边,雪地上竟诡异地凝结着几颗指甲盖大小、如同暗红宝石般的……冰晶!
这些冰晶并非规则的形状,边缘锐利,散发着与那血玉碎片同源的、阴寒刺骨的怨毒气息!它们像是那碎片力量逸散后瞬间冻结的产物,带着一种亵渎生命般的邪异美感,静静地躺在污血和雪泥之中。
更让谢珩脊背发寒的是,在那断臂残骸附近,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拖曳痕迹。痕迹很新,覆盖在爆炸后飘落的薄雪之上,一路蜿蜒,指向灌木丛更深处,消失在几块嶙峋怪石和密集荆棘的后方,没入苏府荒废后园更深的阴影里。
那痕迹……并非人的脚印!更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强行拖拽着移动,或者……是一个人用仅剩的单臂和身体,在雪泥中不顾一切地爬行!
“侯爷!”远处传来惊惶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柴房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烟尘,终于引来了更多的苏府护卫和闻讯赶来的家丁。他们看到彻底化为废墟的柴房、墙壁上溅开的血迹、倒毙在角落生死不知的两名亲兵,以及如同浴血修罗般站在雪地中央、目光森寒如冰的靖安侯,无不骇然失色,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不敢靠近。
谢珩没有回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指向黑暗的拖痕上。
血玉碎片转移了!它钻进了苏云卿左手!她拖着残破之躯,带着那足以颠覆常理的邪物,逃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冰冷的杀机,在谢珩胸中翻涌、凝聚。他不再看那断臂残骸和邪异冰晶,目光顺着那道浅淡的拖痕,投向怪石和荆棘之后那片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黑暗深处,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阴冷怨毒气息,如同毒蛇留下的涎迹,无声地诉说着猎物逃亡的方向。
“传令!”谢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寒风的呜咽和远处人群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耳中。
“封锁苏府!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凿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调巡防营!全城戒严!搜!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苏云卿——还有她身上的邪物——找出来!”
他猛地转身,染血的玄色袍袖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在废墟中那柄斜插在地、光芒黯淡甚至隐现裂痕的“破军”宝刀上。
“那邪物……”谢珩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随即变得更加森冷决绝,如同宣告最终审判,“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必须彻底毁掉!”
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向那柄与他心神相连的宝刀。每一步踏在雪泥中,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弯腰,伸手,紧紧握住那冰凉的刀柄。一股熟悉的、带着不屈战意的微弱回应从刀身传来,驱散了一丝侵入骨髓的阴寒,却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刀灵所受的创伤。
谢珩将“破军”缓缓提起,刀尖斜指地面,残留的血迹顺着冰冷的锋刃滑落。他不再看任何人,高大的身影如同孤绝的礁石,逆着风雪,沿着那道指向黑暗的、浅淡的拖痕,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怪石与荆棘之后那片未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影深处。
雪,似乎下得更急了。冰冷的雪花落在他染血的肩头,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落在他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上。
一场针对邪物和它宿主的、不死不休的追猎,在这片被爆炸、血腥和怨毒气息笼罩的废墟之上,正式拉开序幕。而猎物的踪迹,己没入苏府这庞大府邸最幽深、最不为人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