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气氛,比琼华苑更加肃穆压抑。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太后端坐凤榻之上,脸色沉郁,不复之前的慈祥,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安宁公主换了一身干净衣裙,但脸上和手背上被烫红的痕迹依旧明显,她跪在太后脚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祖母……您要为宁儿做主啊!”安宁公主抽抽噎噎,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那白婉蘅……她分明是故意的!她嫉妒宁儿,怨恨宁儿,才在画案前故意使绊子,害宁儿摔倒!您看宁儿的手……好疼啊皇祖母!她这是要毁了宁儿的容貌啊!”
桂嬷嬷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安宁公主压抑的哭声。
叶辰带着白婉蘅步入殿内,如同两股清冷的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滞。
“臣叶辰,参见太后娘娘。”
“臣女白婉蘅,参见太后娘娘。”
两人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太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先落在叶辰身上:“冠军侯来得正好。
哀家正想问问,你与这位白家小姐,是何关系?为何如此……维护于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问。
叶辰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回太后,臣与白小姐,并无特殊关系。
今日入宫觐见陛下,途经琼华苑,听闻有喧哗骚乱,恐惊扰圣驾,故前往查看。
恰逢太后召见白小姐问话,臣顺路同行而己。至于维护……”
他顿了顿,目光坦荡地迎向太后:“臣身为朝廷命官,见宫中有人意图以药物控制大臣之女,行龌龊之事,出手阻止,维护律法宫规,乃分内之责。不知太后所指‘维护’,从何而来?”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撇清了与白婉蘅的私人关系,又将阻止毒羹之事上升到了维护宫规国法的层面!还点出了“药物控制”这一关键事实!
太后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桂嬷嬷。桂嬷嬷的头垂得更低了。
安宁公主的哭声也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没想到叶辰竟然知道羹汤有问题!还当众说了出来!
“药物控制?”太后的声音陡然转冷,“冠军侯,此话何意?污蔑宫闱,可是重罪!”
“臣不敢妄言。”叶辰声音沉稳,“方才在偏殿,臣亲眼所见,桂嬷嬷命宫女强逼白小姐饮用一盏甜羹。
臣观白小姐神色有异,故以银针试之,针尖泛蓝,显是被人下了迷魂药物。
此等行径,置宫规于何地?置太后娘娘清誉于何地?
臣为免事态恶化,己将毒羹销毁。人证(偏殿宫女)、物证(试毒银针)俱在,太后可随时查验。”
一番话,掷地有声!将矛头首指桂嬷嬷(代表太后)和安宁公主!
桂嬷嬷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太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宫中竟出了这等丑事!还被冠军侯抓了个现行!
“桂嬷嬷!”太后声音如同冰珠落地,“可有此事?!”
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太后娘娘明鉴!老奴……老奴只是奉公主之命,给白小姐送一碗安神的羹汤!绝无下药之事!定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冠军侯他……他定是受了白婉蘅的蛊惑!”
“你胡说!”安宁公主如同被踩了尾巴,尖声叫道,“本宫何时让你下药了?!桂嬷嬷!你竟敢污蔑本宫!”
主仆二人瞬间狗咬狗!
白婉蘅冷眼看着这出闹剧,适时上前一步,对着太后深深一礼,声音清越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坚定:
“太后娘娘明鉴。琼华苑内,公主殿下不慎摔倒,臣女亦受惊不小。至于公主所言臣女故意使绊子,纯属子虚乌有。
当时画案旁仅有臣女与公主二人,众目睽睽之下,臣女如何能凭空使绊?
公主摔倒,或许是……衣裙过长,立足不稳所致?”
她巧妙地将“使绊子”的指控,引向了公主自身的“失误”。
“至于羹汤之事,”白婉蘅继续道,拿出叶辰给她的那枚针尖泛蓝的银针(叶辰方才悄悄递给她),“此针乃臣女随身携带验毒之物,方才试羹,确呈蓝色。
若非侯爷及时赶到阻止,臣女恐己……神志不清,做出失仪之举,不仅自身清誉尽毁,更恐连累太后娘娘慈名受损。
臣女……实在惶恐!”
一番话,将自己摆在绝对受害者的位置,还暗指有人想借她失仪来损害太后名声!
太后的脸色变幻不定。她看看跪地互相攀咬的桂嬷嬷和安宁公主,看看一脸坦荡、手握证据的叶辰,再看看姿态恭谨、言语滴水不漏的白婉蘅,心中己然明了。
自己这孙女骄纵跋扈,这次怕是踢到了铁板,还被人抓了现行!
但,公主毕竟是公主!是皇家的脸面!岂容一个臣女如此“打脸”?更何况,还牵扯出了下药这等宫闱丑闻!
就在太后权衡利弊,准备强行压下此事,各打五十大板时——
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传:
“陛下驾到——!”
明黄色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步入慈宁宫。
当今天子李玄昊,终于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剑拔弩张的众人,在叶辰身上停顿片刻,又在白婉蘅身上掠过,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太后和哭哭啼啼的安宁公主身上,眉头微蹙,声音听不出喜怒:
“母后这里,好生热闹。”
“谁能告诉朕,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