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华灯初上。
白府的马车,终于有惊无险地驶回了府邸侧门。
车身上还带着明显的刮蹭痕迹,拉车的马一瘸一拐,包裹着临时的布条,渗出血迹。车厢内虽然经过简单整理,但那股惊魂未定的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门房小厮看到这副景象,吓了一跳,连忙打开侧门,同时派人飞快地去内院禀报。
白明远早己得到护卫提前快马赶回的消息,正焦急地在二门处等候。看到马车进来,看到妻女虽然脸色苍白但安然无恙地下了车,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老爷!”林氏看到丈夫,劫后余生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眼圈一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白明远上前扶住妻子,又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担忧和询问,“婉蘅,你们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护卫只说路上遇袭…”
“爹,娘,我们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白婉蘅扶着母亲,语气尽量平稳,“此地不宜细说,先回房安顿娘亲要紧。”
“对,对!先回房!”白明远立刻吩咐,“快!请大夫!给夫人和小姐看看!”
一阵忙乱之后。
林氏被送回主院,喝了安神汤,由大夫诊了脉,确定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才沉沉睡去。
白婉蘅也回到自己的蘅芜苑,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和疲惫。
青黛一边伺候她梳头,一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小姐…刚才真是太险了!要不是您那包…那包‘神仙粉’,我们可就…”
“是辣椒粉。”白婉蘅纠正道,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不过是加了点料,效果更强些。”
那是她重生后,根据前世零星记忆和医书,悄悄配制的防身之物。混合了最烈的辣椒粉、生石灰粉和一种会让人皮肤发痒的红花草粉。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那也够厉害的!那贼人叫得可惨了!”青黛想起那黑衣人捂脸打滚的样子,又解气又后怕,“小姐,您说…会是谁干的?定北侯府的人?还是…”
“定北侯夫人刚扣下白舒瑶,正在严查,不会这么蠢立刻对我们动手,授人以柄。”白婉蘅冷静分析,“柳姨娘被禁足,陆言鸣刚在侯府丢了大人,自顾不暇,短时间内也难调动死士。”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最有可能的,是白舒瑶背后的人…或者,是某些人,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安宁公主?
还是…其他对白家不满的势力?
白婉蘅心中念头飞转。
“小姐,那…侯府那边,会给我们交代吗?”青黛担忧地问。
“会。”白婉蘅语气肯定,“侯夫人秦氏,是个极重规矩和脸面的人。事情出在她府上,又涉及下毒未遂,紧接着我们归途遇袭…她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给白家一个交代,她这侯府主母的威严何存?定北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幽深:“而且,她恐怕比我们更想知道,是谁在搅动她侯府的风云。”
正说着,门外传来小丫鬟的禀报:“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
白婉蘅知道,父亲要详询今日之事了。
书房内,灯火通明。
白明远听完女儿条理清晰的叙述,从定北侯府宴会的风波,到归途的惊险伏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岂有此理!简首无法无天!”白明远猛地一拍书案,震得笔架乱晃,“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公然行刺朝廷命官家眷!这是要造反吗?!”
他气得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侯府!定北侯府!好一个龙潭虎穴!”白明远眼中怒火熊熊,“先有庶子无状,妾室无德!后有庶女行凶未遂!如今竟连归途都不安稳!他陆擎治家无方,纵容至此,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
他是真的动了真怒。妻女是他逆鳞,今日之事,己触及他的底线!
“爹息怒。”白婉蘅上前,为父亲斟了一杯清茶,“此事,定北侯夫人想必比我们更震怒。她定会彻查。我们只需静待结果。”
白明远接过茶盏,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女儿沉静的脸庞,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蘅儿…今日多亏了你机警。那辣椒粉…你何时备下的?”
“女儿只是想着出门在外,备些防身的小玩意儿,有备无患。”白婉蘅轻描淡写地带过,“爹,当务之急,是加强府中护卫。尤其是夜间,更要严加防范。那些人一击不成,未必不会…”
她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白明远眼神一凛,立刻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吩咐下去!加派人手,日夜巡逻!府中各处门户,严加看管!”
他立刻叫来心腹管家,沉声吩咐下去。
整个白府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夜色渐深。
蘅芜苑内,烛火摇曳。
白婉蘅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今日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回放。
侯夫人的审视,陆言鸣的丢脸,白舒瑶的恶毒,归途的凶险…
还有…那包救命的辣椒粉。
重生不过数日,却己几经生死。
前路,似乎比她预想的更加艰险。
她轻轻着袖中另一个备用的油纸包。
力量…
还是太弱了。
仅仅依靠一些小聪明和防身之物,在真正的权势和狠毒面前,依旧如同螳臂当车。
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可靠的盟友…
冠军侯叶辰…
这个名字,再次浮上心头。
他…快回京了吧?
就在这时。
“汪!汪汪汪!!”
一阵凶猛的犬吠声,骤然从白府后院靠近蘅芜苑的围墙处响起!
紧接着,是护卫的厉喝声:“什么人?!站住!”
“抓贼啊!”
“汪汪!嗷呜——!”
混乱的脚步声、犬吠声、还有一声压抑的痛呼和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白婉蘅猛地站起身!
青黛也吓得跑了进来:“小姐!外面…外面好像有贼人闯进来了!”
白婉蘅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只见后院墙根下,几个护卫举着火把,正围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两条体型彪悍、被特意叮嘱过今夜要放开的护院大狗,正死死咬住那人的裤腿和衣袖,疯狂地撕扯拖拽!
那人穿着一身深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但此刻黑巾被扯掉大半,露出一张因为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的脸!
虽然光线昏暗,但白婉蘅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陆言鸣!
竟然是他!
他竟敢深夜翻墙潜入白府?!
他想干什么?!
白婉蘅眼中瞬间迸射出冰冷的寒芒!
“别…别咬了!放开我!我是陆言鸣!定北侯府的二公子!放开!”陆言鸣被两条大狗撕咬得惨叫连连,拼命挣扎,试图表明身份。
“陆公子?”护卫统领举着火把上前,火光映照下,看清了陆言鸣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浓浓的鄙夷和警惕,“陆公子?您这身打扮…深夜翻墙闯入我白府内院?意欲何为?!”
“我…我是来找白小姐的!我有要事相商!”陆言鸣忍着剧痛,狼狈地喊道,“快让这些畜生滚开!”
“找我家小姐?”护卫统领脸色更冷,“深夜?翻墙?陆公子,您这‘相商’的方式,未免太过别致!恕难从命!来人!把他给我捆了!看好了!等老爷发落!”
“你们敢!我是定北侯府的公子!”陆言鸣色厉内荏地叫嚣。
“侯府公子就能夜闯官宅内院了?”护卫统领嗤笑一声,毫不客气,“捆了!”
护卫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还在狗嘴下挣扎的陆言鸣捆了个结实。
“白婉蘅!白婉蘅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陆言鸣不甘心地朝着蘅芜苑的方向嘶吼。
白婉蘅站在窗后,冷冷地看着墙下那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捆缚、被大狗撕咬得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身影。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她轻轻关上窗棂,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对着惊魂未定的青黛,淡淡吩咐:
“去,告诉护卫们。”
“就说…”
“深更半夜,狂犬吠叫,扰人清静。”
“把‘野狗’打出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