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钉的尾巴扫过林疏桐的脚踝时,她才惊觉自己己经跟着军犬走了三条街。
"这傻狗今天吃错药了?"她弯腰想抱它,却被军犬灵活避开,湿乎乎的鼻子顶了顶她的掌心,又叼着帆布包往巷子里跑。
周砚舟的作训服下摆还攥在她手里,被扯出一道松垮的褶皱——自从在银杏树下那个带点莽撞的吻后,他就再没松开过她的手,指腹的薄茧蹭得她腕骨发痒。
"废弃仓库区。"周砚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紧绷,"上个月钢钉在这边抓过偷电缆的小偷,它可能......"
话音未落,钢钉己经停在锈迹斑斑的卷闸门前。
纸箱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那个铁盒被军犬轻轻推出来,盒盖边缘的红漆剥落,露出底下"晨光文具"西个褪了色的字。
林疏桐的呼吸突然顿住——这是她初中时用攒了三个月早餐钱买的铁皮铅笔盒,塞给周砚舟时他耳朵红得能滴血,说"我、我没什么能送你的",最后从书包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橡皮,刻着歪歪扭扭的"我喜欢你"。
"疏桐?"周砚舟的手覆上她后颈,体温透过毛衣领钻进来,"要打开吗?"
她的指尖在盒盖上抖了抖。
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涌进脑海:她举着伞站在福利院围墙外,看见周砚舟被警车带走时泛红的眼尾;三天后学校论坛爆出她和富商的合影,配文"舞蹈冠军攀高枝";再后来他彻底消失,只在她舞蹈鞋里留了张皱巴巴的咖啡券,背面写着"等我"。
"咔嗒"。
铁盒里的橡皮己经发黄,边缘磨得圆润,旁边压着张便签,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初中晚自习偷写的,夹在他课本里被收走的那张。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想起七年前搬家时翻箱倒柜找不见的铅笔盒,原来不是丢了,是被他藏在了这里。
"那天在福利院......"周砚舟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我看见你上了那辆黑色奔驰,司机说'顾先生等您很久了'。"他喉结滚动两下,"后来部队收到封信,说你感谢顾承泽资助学舞蹈......"
钢钉突然用脑袋拱他的膝盖,像在催促什么。
林疏桐抬头,看见他眼尾泛红,像当年被她恶作剧画了小猫胡子时的模样。
"先回家。"她把铁盒塞进他怀里,转身时闻到仓库区特有的潮湿霉味,"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花店的门铃在深夜十点零七分响起。
林疏桐正蹲在储物间翻旧箱子,玫瑰香混着灰尘味呛得她打喷嚏,首到那枚刻着"我喜欢你"的橡皮被她从毛线手套里掏出来——背面是周砚舟的字迹,"疏桐的",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写字的小孩。
"我也留着。"
她猛地抬头,周砚舟站在花店门口,身后是路灯投下的光晕。
他手里攥着块和她一模一样的橡皮,指节发白,"那年我以为你要嫁人,想着去边境立了功,总能......总能配得上你。"他低头盯着脚尖,作训鞋在地板上蹭出个印子,"可每次看到野花,我都想起你送的玫瑰,想着要是死了,连句解释都没......"
林疏桐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走过去,把两块橡皮并排放在收银台上。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下来,在"我喜欢你"西个字上流淌,像七年前他们躲在教室后墙写情书时,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的光。
"我从没答应过顾承泽。"她摸他发顶的碎发,像初中时趁他不注意偷摸的那样,"那张合影是他让人偷拍的,说我不嫁就断舞蹈团的赞助费......"
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响。
林疏桐刚要起身,周砚舟却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掐出印子,"别走。"他声音闷在她颈窝里,"就......就坐会儿。"
他们并肩坐在花店的藤编沙发上,钢钉趴在脚边打呼。
林疏桐数着他睫毛颤动的次数,突然听见后巷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小刘,抱着个保温桶撞开门,脸涨得通红:"桐姐!
我在花卉市场听见顾承泽和许婉柔说话!
他们说......说那封感谢信是伪造的,还寄去了周队的部队!"
林疏桐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蜷起。
她想起下午周砚舟说的"顾承泽调了三支安保小队",想起仓库区铁盒里的便签,突然笑了:"小刘,把保温桶放冰箱。"她抽了张纸巾擦小刘额角的汗,"明天陪我去买束蓝玫瑰。"
深夜十一点半,周班长敲开花店后门时,林疏桐正给最后几盆玫瑰浇水。
他手里捏着个塑料袋,里面是撕碎的信纸,边缘还沾着泥:"钢钉今天在营区后山坡叼的,我拼了半宿......"
她展开纸片,"感谢顾承泽先生资助林疏桐女士学舞......"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疼。
周班长搓搓手:"周队这几天总盯着手机发呆,我猜......"
"谢谢班长。"林疏桐把碎纸收进铁盒,抬头时笑得眼尾上挑,像带刺的红玫瑰,"帮我给钢钉带块肉骨头。"
营区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响。
周砚舟靠在器材室墙上,手机屏幕亮着——是林疏桐发来的照片,两块橡皮并排躺在铺着玫瑰花瓣的木盒里。
他用拇指屏幕,想起她今晚说"我从没答应过谁"时,眼尾还挂着没掉的泪。
"报告!"哨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许婉柔女士说有急事找林疏桐小姐,在门岗等了半小时了。"
周砚舟的手指顿住。
他盯着手机里的橡皮照片,突然想起林疏桐今晚整理碎纸时的眼神——像当年比赛前检查舞鞋的模样,冷静,锐利,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狠劲。
后巷的野猫突然窜过窗台。
林疏桐把铁盒锁进保险柜,摸出手机给许婉柔发了条消息:"明早十点,半亩花田。"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指尖划过耳坠——是周砚舟用子弹壳做的玫瑰,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十二点。
她躺下时,摸到枕头下的铁盒,里面除了碎纸和橡皮,还有张便签,是周砚舟今晚离开前塞的:"等我查清当年的事,这次换我先说。"
窗外起风了。
林疏桐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笑出声。
她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知道许婉柔的香水味里藏着多少算计,但此刻她只想记住周砚舟今晚说"别走"时,落在她颈窝的温度——那是比任何玫瑰都炽热的,迟到了七年的答案。
而此刻的许婉柔正站在花店外的路灯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丝巾。
她看着手机里林疏桐的消息,又摸了摸包里的优盘——那里面存着伪造的转账记录,足够让那个自以为是的花店老板身败名裂。
风掀起她的裙角。
许婉柔抬头,看见花店二楼的灯灭了。
她勾了勾唇,转身钻进路边的黑色轿车。
明天十点,半亩花田,她倒要看看,林疏桐拿着那点碎纸,能翻出什么浪花。
林疏桐不知道许婉柔此刻的算计。
她在黑暗中闭紧眼睛,脑海里全是周砚舟今晚泛红的眼尾,和铁盒里那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的便签。
她翻了个身,把枕头抱得更紧些。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头的铁盒上投下一道银边。
里面的碎纸安静地躺着,像等待春天的种子,即将在晨光中,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