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在花店后屋的打印机前站了半小时。
凌晨三点的冷光从百叶窗漏进来,照见她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屏幕上那些恶意剪辑的截图像锋利的碎玻璃——周砚舟给她戴头盔时,指尖擦过她耳后的动作被拉成慢放;她帮他整理迷彩服领章时,垂落的发丝扫过他喉结的画面被截成特写。
匿名平台的评论区还在刷新,"军嫂"、"插足"、"特权"的字眼刺得她眼睛生疼。
打印机"咔嗒"吐出最后一张纸,她扯过纸张时用力过猛,边缘在掌心勒出红痕。
二十张照片整整齐齐码在木桌上,每张都印着平台水印和刺眼的标题。
她抱起照片走向前店,玻璃门内侧的倒影里,她眼尾的红痣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晨光刚漫过街角时,第一张照片贴上了玻璃。
"哎这不是半亩花田的小林老板吗?"买菜的王婶拎着塑料袋凑近,老花镜滑到鼻尖,"这照片...说她和当兵的搞暧昧?"
"上个月新闻还说她被财阀少爷追呢。"穿蓝布衫的大叔踮脚看,"现在又冒出个军官,年轻人真会玩。"
林疏桐正贴第三张照片,闻言指尖顿了顿。
她首起腰,发梢扫过玻璃上的照片,眼尾微挑:"有人想看热闹,那我们就一起看。"
话音刚落,店门口的议论声突然低下去。
林疏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周砚舟的军靴踩过青石板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沉钝,混着晨雾里若有若无的松香。
他站在人群后,迷彩服肩头沾着草屑,帽檐压得低,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都散了。"他开口时,特种部队中队长的威慑力自动漫出来,围观的人三三两两退开,只剩王婶还扒着橱窗看:"小周队长这是..."
周砚舟没接话。
他弯腰把怀里的白玫瑰放在台阶上,花瓣上还凝着露珠,沾湿了他虎口的旧伤疤。
那是去年边境任务时被弹片划的,林疏桐曾在急救帐篷里给他涂过药,当时他疼得咬牙,却偏要笑着说"不碍事"。
现在他首起腰,军帽下的目光扫过玻璃上的照片,喉结动了动。
"花送你。"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新鲜的。"
林疏桐看着他转身的背影。
草绿色的迷彩服被晨风吹得鼓起,像片要飞走的云。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暴雨夜,他也是这样转身跑开,留她在原地抱着发抖的军犬。
"周砚舟!"她喊了一声。
他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林疏桐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说"你站住",想说"那些照片都是假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七年前的误会像根刺扎在喉咙里,她怕一开口就会哭。
周砚舟最终还是走了。
玻璃门在晨风中轻晃,林疏桐蹲下来把白玫瑰抱进店里。
花茎上的刺勾住她的衣袖,她也不躲,任细血珠渗出来。
钢钉凑过来用脑袋蹭她手背,项圈上的狗牌"叮铃"响,像极了周砚舟上次来店里时,钥匙扣碰撞的声音。
后屋的旧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那是部老款智能机,外壳裂了道缝,充电口要用胶布缠着才能充上电。
林疏桐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图标看了很久,才用指腹慢慢划开。
七年前的最后一条短信还躺在收件箱里,发件人是周砚舟:"别等我,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她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她举着伞站在福利院门口,等了他三个小时。
后来是护工阿姨红着眼睛告诉她,周砚舟凌晨就跟着部队走了,留了张字条说"去边境能多赚补贴"。
再后来,她在娱乐新闻里看见父亲和某个富商碰杯,标题是"林氏千金或将联姻"——原来周砚舟是误会她要嫁入豪门。
林疏桐的拇指悬在"删除"键上,指尖微微发抖。
"叮"的一声,短信消失了。
钢钉突然"汪"地叫了一声,爪子扒着门框发出刮擦声。
林疏桐抬头时,见它叼着张纸条冲进来,尾巴摇得像小旗子。
纸条边缘沾着草屑,字迹歪歪扭扭,是周砚舟的:"我一首在,等你回头。"
她猛地站起来,纸条从指缝滑落。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路灯下的身影。
周砚舟没穿军装,穿件洗得发白的灰T恤,军帽拿在手里,正仰头看她。
晨雾里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可眼睛亮得像星子——和七年前暴雨夜,他抱着受伤的钢钉冲进花店时,一模一样。
"周砚舟!"林疏桐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风掀起她的发尾,她跑得太快,高跟鞋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
可刚冲到门口,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出门。"周砚舟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带着点闷笑,"上次你穿细高跟追狗,扭了脚踝,忘了?"
林疏桐挣扎着踢腿,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香混着硝烟味,突然就泄了气:"谁要你管!"
"我管。"他说,把她放回店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眼尾的红痣,"从七年前你给我递玫瑰的时候,就管定了。"
晨雾渐渐散了。
林疏桐站在玻璃门前,看着周砚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钢钉凑过来用脑袋拱她的手,她低头时,看见白玫瑰的花瓣上还凝着露珠,像谁没落下的眼泪。
后屋的监控硬盘在抽屉里微微发烫。
林疏桐盯着那抹黑色的小盒子看了很久,伸手把它拿了出来。
有些真相,该让所有人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