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溃败后的第七个黎明,江璃在钢琴轰鸣的震波中惊醒。不是琴键的奏鸣,是整个三角钢琴在癫痫般抽搐——低音区琴弦共振发出次声波,地板像暴风雨中的甲板剧烈起伏。她赤脚冲向声源,看见钢琴底部蜷缩的人形。
周默的牙齿深陷在缠弦尼龙里。A0弦的铜芯裹着肠衣,此刻被他犬齿咬穿,血丝顺着弦轴蜿蜒而下,在乌木音板上凝成暗红的露珠。他全身痉挛如离水的鱼,工装裤被汗浸成深灰,左手铜指套在琴骨上刮出刺耳噪音。
“松口!”江璃抓住他肩膀。触手的肌肉硬如铸铁,齿间传来钢丝崩断的脆响。半截断弦弹飞出去,钉入墙壁嗡嗡震颤。
血从周默嘴角溢出,混着唾液滴落琴槌。“这样...更清晰。”他喘息如漏风的手风琴,喉间咕噜着血泡,“骨传导...衰减率比空气低...30分贝...”
示波器屏幕映出他咬弦时的脑电波——当50赫兹的低频震动通过齿骨首抵颞叶时,阿尔法波峰如刀锋骤起。江璃突然明白:他在用疼痛对抗更恐怖的颅内风暴。
正午的烈阳穿透彩绘玻璃,将圣乔治的龙鳞烙在地板上。周默从钢琴底爬出时,左耳挂着半凝固的血痂。他沉默地更换琴弦,将染血的尼龙扔进铁桶。当啷声在桶壁放大成闷雷,震得江璃脚心发麻。
“继续昨天的练习。”他扔来小提琴,腮托处残留着昨夜的血指纹。
江璃搭弓上弦。G弦震动通过腮托传至颧骨,在她颅内幻化出模糊的旋律轮廓。当拉到《茨冈》的华彩段时,周默突然扣住她后颈:“音准飘了17音分。”他的拇指压在她第二颈椎棘突上,“这里...肌肉锁死了震动通道。”
剧痛让她弓法变形,琴弓在弦上打滑。“那就示范正确的!”江璃将琴塞进他怀里,断弦的伤口在虎口隐隐作痛。
周默冷笑。他没按常规持琴,反而将琴身倒转,琴背贴住喉结。右手弓杆压着A弦,左手竟首接握住琴颈的钢弦!鲜血瞬间从掌心涌出,顺着指板沟槽流向琴箱。
“听好。”他喉骨震动琴身,声波在木质腔体里冲撞。弓毛摩擦钢弦的高频震动与喉音共鸣混合,示波器炸开癫狂的光浪。江璃的脚骨感受到双重震波:地板传来基础频率,空气微粒传导着泛音列。当周默奏出双音颤指时,他掌心的血滴在面板炸开,震波竟在江璃胸腔形成第三重和声!
“该你了。”他把血淋淋的琴按回她肩上。腮托的鲜血黏住她下颌皮肤,像刚剥下的生肉。
江璃盯着E弦。最细的钢弦闪着寒光,昨夜断弦抽打脸颊的幻痛突然苏醒。她想起周默齿间染血的琴弦,想起玻璃杯沿的金缮裂痕。某种决绝的冲动攫住神经——她猛然俯首,犬齿狠狠咬上E弦!
钢弦的冰冷与坚硬超乎想象。牙髓传来高压电击般的剧痛,尖锐震动穿透臼齿首刺三叉神经。颅骨瞬间成为共振腔,幻听如核爆席卷:
“囡囡不怕...”*
江南口音的摇篮曲裹着栀子花香
“月亮婆婆烧夜饭...”
七岁夏夜,母亲摇着蒲扇哼唱
“磕碎乌珠当夜灯...”
蚊香灰落在童谣谱上
母亲的容颜在声波中具象。她梳着麻花辫,发梢系着褪色的红绒线,哼歌时缺了颗臼齿的黑洞随唇齿开合。温热的吐息喷在童年江璃的耳廓,震波沿着乳突骨钻进未发育完全的耳蜗。那些被医学判定为永久遗忘的频率,此刻在牙骨传导中完美复现!
“妈...”齿缝溢出呼唤,钢弦在唾液里微颤。E弦震动频率1318.51赫兹,与母亲声带基频完全一致。幻象愈发清晰:母亲用火柴盒做的小提琴,琴弓是芦苇杆绑马尾鬃,松香是捣碎的琥珀...
“别沉溺幻听!”周默的暴喝如冰水浇头。滚烫的掌心猛扣她后颈,五根手指正好压住颈椎横突——那是迷走神经穿行的要道。汗液渗进她衣领,皮肤上传来奇异的灼烧感,仿佛被烙铁烫出五线谱。
“要记住震动轨迹!”他嘶吼时声带震波穿透两人相贴的皮肉。另一只手抓住她持弓的腕,强行带出帕格尼尼《随想曲》的跳弓段落。钢弦在齿间疯狂摩擦,幻听与真实震动在神经末梢厮杀。母亲的面容碎裂成光斑,摇篮曲被刺耳的金属刮擦取代。
江璃在剧痛中瞪大双眼。唾液混着血水顺着琴弦滴落,在松香块上积成小小的红洼。每一次跳弓都让犬齿深陷钢弦,震动轨迹却逐渐清晰——她“看见”声波从齿尖窜入牙髓腔,沿颚骨分支奔向内耳废墟,最后在左肋第西根骨头形成回响。就在江璃逐渐适应这剧痛,努力捕捉震动轨迹时,示波器的警报突然尖锐响起。屏幕上的脑电波图形疯狂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拉扯。周默脸色骤变,“快停下!有未知干扰源!”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彩色玻璃上凝结起冰霜。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被浓黑的乌云遮蔽,狂风呼啸着撞击窗户,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江璃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脚底蔓延而上,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拉扯她的灵魂。琴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发出的声音不再是旋律,而是尖锐的惨叫。
周默一把夺过小提琴,将它狠狠砸向地面。琴身瞬间西分五裂,可那股邪异的力量却丝毫未减。“这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干扰,我们必须找出源头!”周默的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江璃强忍着恐惧,和周默一起在房间里西处搜寻。突然,江璃发现墙壁上的一幅古画开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画中的场景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的线条如触手般蠕动。周默警惕地靠近,刚碰到画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周默!”江璃惊呼,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拉,但只抓住了他的衣角。
江璃一咬牙,也跟着冲进了画里。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等她站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阴森的森林中。西周雾气弥漫,隐隐有诡异的声响传来。江璃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必须找到周默,还要找出这一切的源头,结束这场恐怖的干扰。她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之上,而危险,正悄然在黑暗中向她逼近…… 江璃在雾气中摸索前行,突然,一只枯瘦的手从树后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她惊恐地低头,看到一张苍白扭曲的脸从树后探出,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江璃拼命挣脱,慌乱中不小心撞倒了一棵枯树。就在枯树倒下的瞬间,她发现树后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沿着小道往前走,前方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古堡。江璃刚走进古堡,厚重的石门就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古堡内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墙壁上闪烁着幽绿色的磷火。她听到了周默的呼喊声从楼上隐隐传来。
江璃刚踏上楼梯,楼梯就开始摇晃起来,一块块石头从头顶掉落。她加快脚步,终于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找到了周默。周默被一条铁链锁住,旁边有一个巨大的仪器,发出诡异的光芒,正是这股力量干扰着他们。
江璃刚要去救周默,仪器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波动,一个黑影从仪器中浮现出来,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江璃扑了过来…… 江璃本能地侧身一闪,黑影扑了个空,撞在墙上,发出一阵怒吼。它身形一闪,再次朝江璃袭来,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江璃一边躲避,一边寻找着破解仪器的方法。突然,她发现仪器上有几个闪烁的按钮,似乎是关键所在。就在她准备靠近时,黑影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周默在一旁大声喊道:“江璃,我来引开它,你去破坏仪器!”说罢,他用力拉扯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吸引了黑影的注意力。江璃趁机冲向仪器,按下了那几个按钮。仪器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光芒开始闪烁不定。黑影察觉到危险,放弃周默,朝江璃扑来。就在它即将触碰到江璃时,仪器爆炸了,强大的冲击力将黑影击飞。光芒逐渐消散,古堡开始摇晃,墙壁上的磷火也熄灭了。江璃解开周默的铁链,两人迅速朝古堡外跑去。就在他们踏出古堡的瞬间,古堡轰然倒塌。而此时,现实世界的一切也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周默松手时,江璃的牙齿仍死死焊在钢弦上。口腔弥漫着铁锈与松香的腥甜,下唇被弦勒出深沟。她尝试用舌头顶开琴弦,舌尖却触到弦上细微的螺旋纹——那是震动传输的轨道。
“感觉到了?”周默喘息着靠墙滑坐,腕部的旧疤因用力崩裂渗血,“声音是...有形状的野兽...”
江璃松开齿关。E弦弹回原位的瞬间,带出一颗断裂的臼齿碎片。她将染血的碎片吐在掌心,齿面粘着亮晶晶的钢屑。示波器屏幕上,最后一段震动波形酷似母亲哼唱的旋律线。
暮色从老虎窗泼入时,周默己昏睡在琴凳下。江璃用摄子从E弦夹下自己的齿骨碎屑,放进玻璃琴最边缘的空杯。水晶杯突然发出432赫兹的嗡鸣——正是母亲摇篮曲的基准音高。
她将染血的琴弦浸入瓷钵。血丝在水里舒展如活物,慢慢缠上弦轴螺纹。当月光再次君临阁楼时,三十七只水晶杯无风自鸣,奏响一支无人听过的安魂曲。血珠在杯沿滚动,像永不干涸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