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想扶她下来,喉咙哽咽着:“璃姐!够了!我们换方法!这样不行!你会死的!”
江璃猛地挥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动作粗暴而决绝!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周默,那眼神像受伤的母狼,充满了狂暴的愤怒和不屈!不行?谁说不行?!她还没倒下!她还能站住!她还能听见!用骨头!用血肉!用这具被诅咒的身体!
她甚至没有擦拭脸上的污秽,没有看一眼被弄脏的琴!她只是猛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玻璃琴弓!弓杆上残留的呕吐物粘腻冰凉。她再次挺首了那似乎随时会折断的脊梁!沾着污迹和血丝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对着周默,对着那台冰冷的震动台,对着她自己体内肆虐的噪音地狱,发出无声的咆哮!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控制柜!那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传达着命令:继续!
周默看着那双燃烧着毁灭与重生火焰的眼睛,看着她嘴角残留的血丝和污迹,看着她肩上那把沾满呕吐物却依旧被死死攥住的玻璃琴……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敬畏和更深沉痛楚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抹去那滚烫的液体,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狠戾,再次狠狠扳动了震动台的启动开关!这一次,他没有去看疯狂跳动的指针,没有去计算所谓的128Hz模拟!他将旋钮粗暴地拧到了最大功率档位之下!他要的,就是这足以摧毁一切的狂暴震动!他要陪她一起,坠入这地狱的熔炉!
“轰——!!!”
比之前猛烈数倍的低频轰鸣骤然爆发!整个工作室的墙壁都在簌簌发抖!桌上的乐谱纸张被震得飞起!灰尘如同浓雾般弥漫!
江璃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击!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眼前猛地一黑!尖锐的耳鸣(纯粹神经性的幻觉)和内脏被挤压的剧痛在她脑中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噪音狂潮!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碎、呕吐出内脏!
但这一次,她没有后退!没有呕吐!在那灭顶的痛苦和噪音狂潮席卷而来的瞬间,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反应被彻底激发!她不再试图用理智去对抗这混乱!她将自己彻底交给了那扭曲的联觉!交给这具被痛苦标记的身体!
痛苦就是音符!震动就是节奏!呕吐物的粘腻感是滑音!内脏的挤压是沉重的低音鼓!耳后的刺痛是尖锐的镲片!手臂伤口的灼烧是扭曲的失真吉他!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战斗的咆哮!是灵魂在绝境中发出的最强音!随着这声嘶吼,她手中的玻璃琴弓,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痛苦淬炼出的精准,狠狠压上了剧烈震颤的琴管!
这一次,不再是刺耳的刮擦!
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冰冷质感的泛音,如同穿越地狱岩浆的冰线,顽强地从玻璃琴管中升腾而起!它纯净,空灵,带着一种非尘世的脆弱感,却又无比坚韧!这缕声音本身江璃听不见,但那通过弓弦传递到指尖的、玻璃管在特定频率震动下产生的、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和谐震颤感,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颗星辰,瞬间穿透了她脑中那片混沌的噪音风暴!
找到了!
就是它!
这种震颤感!这种和谐!这种……“音准”的感觉!它不是来自耳朵,而是来自指尖!来自身体与乐器、与震动频率产生的共鸣!来自痛苦深渊中唯一的光!
江璃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到了那一点细微的震颤感上!她不再关注那灭顶的痛苦,不再理会脑中肆虐的噪音!她像一个在暴风雨中紧抓着唯一浮木的溺水者,将全部心神死死锁定在那根由指尖传递而来的、微弱的、和谐的“生命线”上!
她的手臂开始移动,琴弓在剧烈颠簸的玻璃管上艰难地、缓慢地移动。动作笨拙,生涩,充满了挣扎的痕迹。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摇晃和胃部翻江倒海的抗议。汗水如同小溪般在她脸上、脖颈上流淌,混合着之前残留的污迹。新的音符断断续续地、极其艰难地从琴管中挤出,它们微弱、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却再也没有失控的刮擦!每一个音符的出现,都伴随着指尖那清晰的和谐震颤感!这是她失聪世界里唯一的灯塔,唯一的坐标!
她开始尝试最简单的音阶练习。哆、唻、咪……每一个音,都像是在攀登刀山,在跨越火海。她的身体在震动台上剧烈地摇摆、踉跄,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好几次,她几乎要从台子上摔下来,全靠那死死抠住台面边缘、指甲翻裂流血的脚趾才勉强稳住。胃液混合着血丝,不断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她的脸色己经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但她没有停!琴弓在沾满秽物的玻璃管上执着地移动!微弱的、断续的、却不再刺耳的旋律,顽强地在震动台的轰鸣和她的痛苦喘息中挣扎着响起!这旋律本身是破碎的,但在江璃的感知里,指尖传来的那和谐的震颤感,却串联起了一切!那是她的骨头在歌唱!她的血肉在共鸣!
周默靠在冰冷的控制柜旁,看着震动台上那个如同在炼狱中起舞的身影,看着她在极致的痛苦中死死抓住那一缕“和谐”的震颤感,看着那断断续续却无比顽强的旋律艰难诞生……巨大的震撼让他浑身冰冷,无法动弹。泪水早己模糊了视线。那不是怜悯的泪,而是被一种超越极限的生命力所彻底击穿的战栗!
就在这时,江璃的琴弓艰难地拉出一个长长的、试图稳定的音符。震动台狂暴的震动频率恰好与这个音符的固有频率产生了某种强烈的、难以控制的共振!玻璃琴管发出刺耳的尖啸,江璃指尖那珍贵的和谐震颤感瞬间被混乱的、撕扯的剧痛所取代!她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琴弓几乎脱手!这个音符失败了!失控的噪音感再次席卷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