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那场如同神迹降临的震动探戈,并未在周默的堡垒里荡起温暖的涟漪。相反,一种更加凝滞、更加冰冷的气息,如同深海的水压,沉沉地笼罩了整栋别墅。那声“你非常棒”和那个短暂如幻觉的拥抱,仿佛从未发生过。周默重新变回了那个精密、冰冷、周身覆盖着无形冰甲的工程师。他更深地沉入他的主实验室,金属门紧闭的时间越来越长,门缝里透出的不再是仪器运转的微光,而是一种死寂的黑暗。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金属、臭氧和消毒水的气息,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与腐朽。
江璃的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表面的涟漪虽己平息,深处却暗流汹涌。孩子们纯粹的笑脸,掌心贴喉时那奇妙的“甜味”感知,还有周默那瞬间失控的战栗拥抱……这些鲜活的碎片,与Requiem-04报告上冰冷的“实验体Z”、“神经熵增”、“活体样本”等字眼,在她脑海中激烈地冲撞、撕扯。她渴望真相,渴望穿透那层名为“禁区”的冰冷金属,却又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惧攫住——真相的利刃,或许会彻底斩断他们之间那根脆弱如蛛丝的联系。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观察周默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观察这栋巨大建筑里每一个可能藏匿秘密的角落。她注意到,周默书房的灯,总是在凌晨三点左右熄灭。她注意到,他工装外套的右边口袋,似乎总是比左边要鼓胀一些,隐约透出方形硬物的轮廓。她还注意到,他右手食指的指腹,靠近指甲边缘的地方,有一道新添的、极其细微的灼痕,颜色深褐,像是被某种极小的电弧瞬间擦过。
周三。
这个日子像一道无形的刻痕,在江璃的感知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周默总会在这个日子消失。没有任何交代,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别墅会在某个清晨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曾尝试在某个周三的清晨,装作不经意地在玄关附近擦拭玻璃琴的支架,想捕捉他离开的迹象。但周默如同幽灵,总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只在空气中留下那若有若无的、属于金属和消毒水的冰冷余韵。
疗养院?探望一个叫“林晚”的人?那个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咒语,萦绕在江璃心头。她是谁?是照片上那个被火焰吞噬了半身的少女吗?是那架玻璃琴永不发声的水晶杯所纪念的对象?是周默胸腔里那颗日夜演奏着沉重安魂曲的Orpheus-I植入体,所为之哀鸣的……幽灵?
谜团如同藤蔓,缠绕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刺穿这层厚重冰壳的锐器。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把琴上——她的琴,那把承载着惩罚电击和冰冷希望的斯特拉迪瓦里。
夜深人静。别墅沉入绝对的死寂。周默主实验室的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江璃抱着她的琴盒,像抱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空无一人的琴房。她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流淌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霜。
她打开琴盒,松香特有的、微苦而干燥的芬芳弥漫开来。她取出琴,手指抚过光滑温润的琴身,最终停留在琴腹。那里,是共鸣箱的核心,也是传说中制琴师留下隐秘标记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缓缓探入F孔。
冰冷的木质内壁。细腻的纹理。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像在黑暗中探寻失落的宝藏。琴腹深处的空间幽暗而狭窄。指尖划过一道浅浅的凹痕……再一道……是年轮?不……那凹痕的走向……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的触感变得无比清晰——那不是自然的木质纹理!那是两个清晰的、被某种尖锐工具精心刻入木纹深处的字母!
L. W.
冰冷,深刻,如同烙印。
林晚!L.W.!
江璃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月光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这把琴,这把周默“赐予”她的、连接着惩罚装置的琴,它的灵魂深处,竟然早己刻上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一个被火焰吞噬了一半的幽灵!一个需要周默每周三去“探望”的存在!
这把琴……根本不属于她!它属于那个叫林晚的少女!它曾是林晚身体的一部分,声音的延伸!而她江璃,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可悲的替代品!一个在项圈电击的鞭策下,笨拙地模仿着幽灵琴声的实验品!
巨大的屈辱和被彻底物化的冰冷感瞬间淹没了她!这把琴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无比烫手!她看着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琴身,那优美的曲线此刻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项圈紧贴皮肤的金属点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仿佛也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愤怒、不甘、绝望……所有情绪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腾、冲撞!她猛地将琴架在肩上!冰冷的腮托金属块狠狠贴上颈侧皮肤!她没有涂松香,右手粗暴地抓起琴弓,搭上G弦!
目标,依旧是那个该死的升Fa!
她不再去想什么精确的坐标,不再去管什么手腕的角度!她凝聚起全身所有的愤怒和绝望,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左手指尖!狠狠地向那个折磨了她千百次的位置按下去!同时,右手的琴弓带着撕裂空气的力度,狠狠地在G弦上拉过!
“滋啦——!”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噪音骤然爆开!根本不是什么音符!那是琴弦在巨大的、失控的压力下发出的痛苦呻吟!是金属刮擦玻璃般的惨烈嘶鸣!
与此同时!
“啊——!”
江璃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左手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过度用力的按压和失控的摩擦,让坚韧的琴弦瞬间割破了她食指的指腹!温热的血珠,在清冷的月光下,瞬间涌了出来!
一滴,两滴……殷红的血珠,如同的红色玛瑙,无声地滴落。
啪嗒。
第一滴,落在指板下方,深棕色的面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啪嗒。
第二滴,不偏不倚,正落在她放在谱架旁、那块方方正正的、金黄色的松香块上!
松香,本是干燥、微苦的粉末凝结体,是琴弓与琴弦之间摩擦的润滑剂,是声音诞生的微小祭品。
此刻,那滴滚烫的、饱含痛苦和愤怒的血珠,正正地砸在松香块的中心!
嗤……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响。滚烫的血珠与冰冷的松香接触的瞬间,松香的表面似乎极其轻微地凹陷、融化了一小块。鲜艳刺目的红,如同最浓烈的油彩,在温暖的、半透明的金色琥珀基底上,迅速渗透、蔓延、凝结!金黄的松香包裹着那点猩红,形成了一粒诡异而妖艳的结晶——血珠混松香。
艺术的生命,与肉体的疼痛,在这一刻,以一种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共生,凝固。
江璃呆呆地看着松香块上那粒刺目的红,又低头看向自己指尖仍在渗血的伤口。钻心的痛楚和心底翻腾的绝望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冰冷。她猛地低下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那根染血的G弦!
牙齿与金属琴弦剧烈摩擦!冰冷的金属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她不是在调音,不是在演奏!她是在用自毁的方式,用血肉去感受那冰冷琴弦的振动!用牙齿去“咀嚼”那拒绝向她敞开的声音本质!咬弦染血!一种绝望的献祭!
“咳……咳咳……”金属的碎屑和血腥味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泪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滑落。她颓然地松开琴弦,弓子脱手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月光勾勒出她蜷缩的、微微颤抖的身影,像一只被风暴撕碎了翅膀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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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如同坟墓。
江璃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让她昏昏沉沉。首到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声,如同最纤细的银丝,穿透别墅厚重的墙壁和死寂的空气,悄然钻入她的耳廓。
不,不是耳廓。是皮肤。是颈侧和锁骨下的金属点。
那嗡鸣声极其空灵,带着水晶特有的冰冷质感,却又异常熟悉。
是玻璃琴的声音!
江璃猛地抬起头!琴房里只有她,周默在主实验室,门紧闭着!谁在弹?这声音……这旋律……
是《月光》!德彪西的《月光》第一乐章!那朦胧、流动、带着水波光影的旋律!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指尖的疼痛和浑身的冰冷,跌跌撞撞地冲出琴房。声音的源头异常清晰——来自顶层那个存放玻璃琴的、巨大的玻璃穹顶花房!
她沿着旋转楼梯向上奔去。越靠近顶层,那空灵的嗡鸣声就越发清晰,如同无形的潮水,温柔地包裹着她。花房的门虚掩着。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巨大的玻璃穹顶之下,没有开灯。只有满月的光辉,如同最纯净的银色水银,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浸染在一片流动的、梦幻般的银辉之中。那架庞大的玻璃琴,就沐浴在这片圣洁的月光中央。
没有人在弹奏。
周默并不在这里。
然而,那三十七个大小不一的水晶杯,却在缓慢地、无声地旋转着(底部的电机显然被启动了)。更令人惊骇的是,它们正在发出声音!空灵、纯净、如同天籁的《月光》旋律,正是从这些无人触碰、只是在月光下静静旋转的水晶杯中流淌出来的!
玻璃琴在月光下自鸣!
月光如同拥有生命,如同最温柔又最精准的手指,抚过那些、光滑的杯口边缘。随着杯体的旋转和月光照射角度的微妙变化,水晶杯壁产生着极其精密的共振!月光成了演奏者!这超越物理法则的景象,美得令人心碎,又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江璃被这神迹般的景象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银色的光流在她脸上流淌,她沐浴在这无人演奏的《月光》之中,皮肤上的金属点传递着那纯净空灵的震动,仿佛灵魂都被洗涤。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在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正在发出中音区柔和长音的水晶杯上。杯口在月光下闪烁着润泽的光。
她下意识地走近一步,再近一步。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那个水晶杯靠近杯口边缘、经常被手指抚触摩擦的区域。
那里,不再是一片光滑。在无数次精心的调试、无数次专注的演奏留下的细微磨损痕迹中,她清晰地看到——那不是自然磨损的杂乱纹路!
那是被人用极其精细的工具,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深不见底的思念,一遍又一遍、日积月累地,刻下的两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字母:
L. W.
江璃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猛地转向旁边另一个水晶杯!杯口边缘,同样的位置——L. W.
下一个!L. W.
再下一个!L. W.!
她像疯了一样,沿着玻璃琴的边缘踉跄地移动,目光死死盯着每一个旋转到月光下的水晶杯口!
所有的!三十七个水晶杯!每一个杯口边缘最常被触碰、留下细微磨损痕迹的地方,都被深深地、无比清晰地刻着那两个字母!L. W.!林晚!
这些名字!这些无声的呼唤!这些刻入水晶骨髓的思念!伴随着无人演奏却因月光而自鸣的《月光》旋律,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江璃的心脏!
这架耗费心血、精密绝伦的玻璃琴,从头到尾,每一个音符的容器,都是为林晚而造!是周默为那个永远沉默的幽灵,建造的一座水晶的墓碑!一座用月光演奏安魂曲的祭坛!
江璃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悲伤和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感,如同冰水灌顶。她扶住玻璃琴冰冷的支架才勉强站稳。目光绝望地扫过那些在月光下旋转、歌唱、铭刻着同一个名字的水晶杯。
突然!
她的目光定格在玻璃琴最低音区,那个最大、杯壁最厚、颜色也最深沉的墨蓝色水晶杯上。
那个杯子也在旋转,但……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丝一毫的嗡鸣都没有!它就像一个沉默的黑洞,安静地旋转在周围空灵的音乐之中。
江璃猛地想起那个伏笔——玻璃琴某只杯子永不发声——那是周默为林晚保留的沉默。
她踉跄着走过去,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指,颤抖着抚摸上那个沉默杯子的杯口边缘。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那里。
磨损的痕迹同样存在。而在那细微的磨痕中心,依旧是那深入水晶骨髓的两个字母:
L. W.
但与其他杯子不同的是,在这两个字母的旁边,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刻下的符号——
一个被一道深深的斜线,贯穿了的、残缺的……音符。
永寂的音符。为林晚保留的沉默。
江璃的手指死死抠住那冰冷的杯沿,指甲几乎要折断。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让她浑身颤抖。她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冲出了这间被月光和幽灵琴声占据的花房,冲下旋转楼梯,冲向别墅里唯一还有活人气息的地方——周默紧闭的主实验室!
她甚至没有敲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砰——!”
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实验室里一片昏暗,只有角落一台示波器的屏幕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浓烈的威士忌酒气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周默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巨大的、布满各种仪器和线缆的工作台前。他深灰色的工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贴身T恤。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斜射进来,落在他宽阔却异常紧绷的背脊上。他手里拿着一只厚重的玻璃杯,里面盛着深琥珀色的液体。
他显然听到了门被撞开的巨响,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只是仰起头,将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猛地灌下一大口。吞咽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喉结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地滚动。
江璃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月光从她身后涌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颤抖的影子。她高高举起右手,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张烧焦的照片!少女拉琴的背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焦黄色,那页写着《月光》主题的乐谱残页在空气中微微抖动。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愤怒,如同淬火的刀刃,狠狠劈向那个沉默的背影:
“她是谁?!”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示波器屏幕上绿色的光带在无声地跳动、延伸。
周默握着酒杯的手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依旧没有回头。沉默持续着,像不断收紧的绞索。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转过了椅子。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江璃倒抽一口冷气!
那张总是覆盖着冰冷面具的脸,此刻被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彻底扭曲了!他的眼眶深陷,布满猩红的血丝,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灵魂,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下颌上冒出青黑色的胡茬,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他整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躯壳,唯有那双眼睛深处,还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的余烬。
他的目光落在江璃手中高举的那半张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那眼神里翻涌的东西太过复杂,太过沉重——是刻骨的思念?是噬心的悔恨?还是被揭开伤疤的暴怒?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但那弧度扭曲得比哭还难看。他没有回答江璃的问题。他的视线移开,落在工作台凌乱的桌面上。那里,散落着几个白色的、印着英文的小药瓶。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迟滞,拿起其中一个药瓶。江璃看清了上面的标签——Fluoxetine (氟西汀)。
他拧开瓶盖,没有数,首接倒出好几粒白色的小药丸,摊在掌心。白色的药丸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像几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后,在江璃惊骇的目光中,他摊开的手掌移向那只还剩半杯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
他手腕一倾。
啪嗒,啪嗒……
几粒白色的氟西汀药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溅起微小的酒花,沉入了那浓烈的威士忌之中。
周默端起酒杯,浑浊的液体里沉浮着几粒刺目的白。他的目光再次抬起,越过杯沿,落在江璃脸上。那眼神空洞,麻木,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
他仰起头,喉结滚动。
“咕咚……咕咚……”
带着药丸的威士忌,被他如同饮水般,粗暴地、大口地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混合着苦涩的药丸滑过喉咙。他放下空杯,杯底重重磕在金属工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手撑住桌面才稳住。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江璃,看向她手中那半张灼烧着过往的照片。
一个沙哑到极致、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终于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带着浓烈的酒气和绝望的腐朽气息,在昏暗的、弥漫着电子微光和酒精味道的实验室里幽幽回荡:
“……幽灵。”
话音落下的瞬间,示波器屏幕上,那条代表着他植入体Orpheus-I神经信号的绿色光带,猛地向上蹿起一个极其尖锐、混乱、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巨大尖峰!疯狂闪烁的绿光,将他惨白痛苦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归来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