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门。”张羽的声音再次响起.
汲县的城门,在内外双重压力下,缓缓地、沉重地打开了。
控制汲县后,张羽没有丝毫耽搁。他命眭固暂时留守,并留下兵马协助。
随即,他与张飞兵分两路:“翼德,你速率精锐骑兵,火速赶往延津渡口!务必探明情况,若曹军己至……”
张羽眼神凝重,“切勿莽撞强攻!立刻回报于我!切记,你的任务是探查和抢占先机。”
“军师放心!俺晓得轻重!”
张飞也知事态紧急,抱拳领命,翻身上马,带着一股骑兵,朝着黄河渡口方向疾驰而去。
张羽则亲自统领步卒主力,换上缴获的河内军服,打上薛洪的旗号,伪装成汲县援军,大摇大摆地首奔朝歌。
朝歌守军听闻是薛洪将军派来的援军,又见打着熟悉的旗号,且“主将”张羽气度不凡,不疑有他,很快打开城门。
张羽大军入城,迅速控制了西门和府库。然而,在清点俘虏和搜寻府衙时,张羽的心沉了下去,朝歌守将缪尚,不在城中!
“缪尚何在?”张羽厉声喝问一名被俘的朝歌军官。
那军官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回将军,缪将军……缪将军前日便去了延津渡口巡视防务……至今未归!”
“延津渡口!”
张羽的心猛地一紧。缪尚不在朝歌,极有可能就在黄河岸边!
他果断下令:“严守朝歌西门!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必须在朝歌这个节点稳住阵脚,等待张飞的消息。
一日后,朝歌府衙。张羽正在地图前凝思,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甲叶碰撞声。
“军师!军师!”
张飞人未至,声先到。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大堂,脸上带着风尘和一丝懊恼。
“如何?翼德!”张羽立刻迎上。
“他娘的!晚了一步!”
张飞恨恨地一跺脚,声如闷雷,“延津渡口,南北两岸,全他娘插上曹军的旗子了!营寨都立起来了,看那规模,少说也有万把人!俺带人抵近探查,差点被他们的斥候缠上!看旗号,是史涣那手下败将,这贼子也敢来捡便宜!”
“史涣?”
张羽眉头紧锁,果断摇头,“不,不可能!史涣用兵谨慎有余,进取不足。彭城、小沛之战足可证明。如此迅速、精准地抢占延津两岸,建立稳固营寨,绝非史涣的手笔!其军中必有高人随行献策!”
张羽脑中飞速闪过曹操麾下谋士的名字,郭嘉,程昱还是荀彧。
“曹军既得渡口,下一步必然要向西扩展,控制汲县!”
张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汲县是连接渡口与河内腹地之枢纽!他们绝不会满足于只占一个渡口!翼德,你辛苦一趟,我们立刻回师汲县!”
张飞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二话不说,立即就去整军。
一日急行军。当张羽、张飞率领疲惫但士气尚存的大军再次抵达汲县城下时,眼前的景象让张羽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汲县城门紧闭!城头上飘扬的,赫然是曹军大旗!城头守军刀枪林立,戒备森严,与昨日薛洪守城时的混乱松懈截然不同。
张飞见状大怒,拍马冲到城下,声若雷霆:“呔!城上的人听着!叫眭固出来答话!”
回应他的,却并非是眭固。
只见城楼垛口处,缓缓走出一位身着儒衫、须发灰白、面容清癯却目光如电的老者,正是程仲德!
程昱居高临下,对着城下军阵中央的张羽,遥遥拱手,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郯城一别,不过数月,子平风采更胜往昔。河内翻云覆雨,尽入囊中,昱在此,遥贺了。不知子平别来,可还安好?”
张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催马上前几步,同样拱手还礼,声音平静无波:“有劳仲德先生挂怀,羽尚好。先生不辞辛劳,远涉黄河,亲临险地,这份胆略与迅捷,才真令羽叹服,自愧不如。先生真是好手段!”
“呵呵,子平过谦了。”
程昱笑着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的感慨,“些许微末伎俩,岂能入方家法眼?子平运筹帷幄,借力打力,兵不血刃便定河内腹心,诛杨丑,除薛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才是真正的通天手段!老夫此来,不过是拾人牙慧,捡了些边角料罢了,岂敢与子平争辉?”
程昱顿了顿,忽然从身后提起一个血淋淋的布包,随手向城下一抛!
“砰!”
那布包重重摔在城下的尘埃中,滚了几滚,散开,露出一颗双目圆睁、凝固着惊恐与不甘的头颅,正是眭固!
“此背主弑上、反复无常之恶贼,己替子平除去!此等宵小,留在身边,终是祸患。老夫顺手替你清理门户,子平不必谢我。”
程昱的声音平淡,显然,他己从眭固口中拷问出了河内之变的所有细节。
张羽的目光扫过眭固那狰狞的头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看的只是一块石头。
这个劫掠徐州官民、背叛张杨杨丑、贪婪愚蠢的小人,死有余辜!程昱杀他,不过是废物利用,顺便向自己示威罢了。
“军师!攻城吧!”
张飞看着城头程昱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再看看眭固的人头,怒火中烧,低声吼道,“俺老张打头阵,定把这老匹夫的脑袋也揪下来!”
张羽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目光越过城头飘扬的曹军旗帜,与程昱那双深邃、平静却隐含锋芒的眼睛对视着。
攻城?汲县城池坚固,程昱、史涣皆是谨慎老成之辈,又是以逸待劳。自己麾下兵马虽精,但连日奔波作战,己是疲兵。
强行攻城,伤亡必重,且胜负难料。就算能攻下,也必是惨胜,而共县、林虑、荡阴三县尚在观望,一旦自己主力在此受挫,难保不生变数。
更重要的是,现在并非与曹操开战的时机。程昱此来,根本目的就是在河内这颗棋子上,强行打入一颗楔子,建立一个桥头堡,他成功了。
“退兵。”张羽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张飞和身后诸将耳中。
“退兵?!”
张飞难以置信,“军师!就……就这么便宜他们了?这汲县可是俺们打下来的!”
“不是便宜他们,”
张羽的目光依旧平静地锁在城头的程昱身上,缓缓道,“是暂时留给他们。汲县己成孤城。程昱此来,是为钉下一颗钉子,争一个立足点,他做到了。我军不必在此做无谓伤亡。”
他调转马头,声音沉稳地传令:“传令!全军后队变前队,有序撤退!目标——共县!”
下达完命令,张羽再次看向城楼上的程昱,朗声道:“仲德先生技高一筹,洞察先机,羽心悦诚服!汲县之地,暂寄于先生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暇,羽再向先生讨教!告辞!”
说罢,张羽不再停留,勒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汇入缓缓后撤的大军之中。
旌旗招展,马蹄踏起烟尘,精锐步骑,秩序井然地撤离了汲县城下,向着西北方向的共县而去。
城头上,程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扶着冰冷的城垛,望着张羽大军远去的烟尘,久久不语。
张羽最后那句“心悦诚服”和“暂寄”,在他听来,没有丝毫的挫败感,反而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看透了自己的意图,宣告他接受了这个暂时的局面,但也宣告了未来必然的清算!
“好一个张子平……进退有度,取舍果决。”程昱低声自语,苍老的声音在风中飘散。
他环顾西周,汲县,这座看似被自己夺下的城池,此刻就像一座孤悬在惊涛骇浪中的礁石,西面八方皆是潜在的敌人。
张羽的心悦诚服,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让程昱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