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抱着一摞《现代文学鉴赏》从电梯间出来时,图书馆三层的暖黄壁灯正把书脊照得发亮。
她踮脚看了眼电子屏——15:37,离和顾砚约好的还书时间还有三分钟。
发梢被空调风掀起,她摸出手机,聊天框里他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还躺着:"老位置等你,带了冰镇酸梅汤。"
转过第三排书架的瞬间,玻璃保温杯"当啷"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微积分导论》的墨绿色封面刺得她眼睛生疼。
顾砚穿着她亲手织的藏青毛衣,正低头翻书,金丝眼镜滑到鼻梁,露出眼尾那颗小痣——那是她去年生日时,用草莓果酱点上去的。
他身侧的江楠踮脚抽走他手里的书,发梢扫过他肩膀,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出清脆声响:"这本书还是我大三借你的,你看,书签都在。"
苏棠看着那枚印着并蒂莲的红色书签从书页间滑落,掉在两人脚边。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喉咙像被塞进团浸水的棉花。
上周五顾砚说要帮系里整理旧书时,她还笑着给他塞了薄荷糖——原来所谓的"整理旧书",是和旧人共翻旧书。
"你以前最爱我做的红豆汤。"江楠的声音突然拔高,尾音甜得发腻,"每次解不出微分方程,都要喝一碗才肯继续。"
顾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头时镜片反着光,苏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喉结动了动,似乎要开口。
她转身就走,帆布鞋跟磕在书架角上,疼得眼眶发酸。
"苏棠!"顾砚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带着点慌乱的破音。
她加快脚步,耳尖却听见江楠低低的笑:"别急,我又没说要抢。"
那天傍晚的晚霞特别红。
苏棠缩在宿舍飘窗上,盯着手机里顾砚发来的二十三条语音,手指在"播放"键上悬了又悬。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的,他的声音带着点哑:"我和江楠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开开门好不好?"
她把手机倒扣在毛绒熊上,起身时毛衣蹭掉了桌上的相框——那是上周顾砚在樱花树下拍的,他搂着她的腰,两人鼻尖都沾着花瓣。
她蹲下去捡,玻璃碎片扎进指腹,血珠落在"顾砚&苏棠"的便利贴上,像朵开败的花。
顾砚在楼下等了三天。
第一天举着她最爱的杨枝甘露,被楼管阿姨骂"堵门影响交通";第二天抱着她落在他宿舍的粉色围巾,雨淋湿了围巾穗子;第三天他没带东西,就那么仰着头看她的窗户,首到保安拿着手电筒赶人。
"他在天台等你。"陆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棠正往顶楼走,手里攥着冷掉的关东煮。
最近她总来天台发呆,风大,能把眼泪吹干。
"门锁了。"她摸出钥匙晃了晃,金属碰撞声在楼道里格外响。
陆阳挠了挠后脑勺:"他昨天半夜来撬锁,结果发现被宿管焊死了。"他压低声音,"我猜...他可能在你阳台?"
苏棠的脚步顿住了。
她想起大一那年暴雨夜,她浑身湿透翻进他的阳台,他裹着浴巾冲出来,头发滴着水却先给她拿干毛巾。
后来他们约定,要是谁心里堵得慌,就翻对方的墙——她翻他的是为躲父亲的酒气,他翻她的是怕她做噩梦。
那晚她回宿舍特别晚。
推窗时,月光正落在爬满常春藤的围墙上,有片叶子颤了颤,露出半截藏青毛衣袖子。
她假装没看见,脱了鞋轻手轻脚往屋里走,背后突然响起熟悉的低笑:"又踩我刚擦的地?"
她转身时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带着夜风的凉,却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衣袋里焐着:"那天在图书馆,江楠说的红豆汤是大二她给全系送的,我喝了半碗就分给李浩然了。"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蹭掉她眼尾的泪,"书签是她硬塞的,我本来要还,她说...说你在找这本书。"
苏棠的鼻子又酸了。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却像读得懂她的沉默,继续说:"我手机里有监控录像,你要看吗?"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时,是图书馆监控里他后退两步避开江楠的动作,"我那天本来要去还书,结果她非说要帮忙。"
她没看手机,而是踮脚吻他。
他的唇带着点凉,却很快变得滚烫。
首到她听见楼下有人吹口哨,才惊觉自己忘了拉窗帘。
顾砚笑着把她往屋里带,却在看见床头时顿住了——相框被收进了抽屉,他送的星空灯也没开。
"棠棠..."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碰碎什么。
苏棠别过脸去:"学术沙龙的照片,我看到了。"
顾砚的瞳孔缩了缩。
他当然知道那张照片——江楠挽着他的手臂站在沙龙门口,配文是"金童玉女再聚首"。
他那天根本不知道是她的局,邀请函是林婉儿塞的,他以为是系里的活动。
"我明天就去和系主任说,以后不参加任何她组织的活动。"他抓住她的手,"你信我吗?"
苏棠没说话。
她抽回手,打开抽屉把相框拿出来,用纸巾仔细擦着玻璃上的裂纹。
顾砚蹲下来和她平视,指腹抚过她掌心的小伤口:"还疼吗?"
她摇头,眼泪却掉在他手背上。
他慌了,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怕,怕我像你爸那样...但我不会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那天夜里,顾砚是翻着墙走的。
苏棠趴在窗台上看他的背影,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大一那年他翻进她阳台时一样。
她摸出手机,把屏蔽的朋友圈打开,却在输入框里写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张围墙的照片,配文:"有人又踩脏了我的地。"
顾砚回到宿舍时,李浩然正举着手机笑:"你家小朋友发动态了。"他凑过去看,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外套往外跑。
"你干吗去?"李浩然喊。
"买喷漆。"顾砚头也不回,"把围墙刷成粉色,省得她总说我踩脏地。"
他跑下楼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陆阳发来消息:"广播站的设备这周末检修,要帮忙吗?"
顾砚的脚步顿了顿,嘴角慢慢来。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要。
帮我留半小时。"当暴雨夜的雷声滚过城市天际线时,顾砚正站在广播站的铁皮门前。
陆阳举着钥匙串晃了晃,雨滴顺着伞骨砸在他肩头:“设备刚检修完,你要的半小时我卡着点腾出来了。”他瞥了眼顾砚怀里的黑色CD盒,“《只有你》?你这学霸玩浪漫倒挺会挑歌。”
顾砚指节抵着门把,指腹还留着下午刷墙时沾的粉色油漆。
他想起苏棠发的那条朋友圈——围墙照片下,她总抱怨他爬墙时踩脏的水泥地,此刻被他刷成了暖粉,像她梨涡漾开的弧度。
“她大一躲雨翻我阳台那天,收音机里放的就是这首歌。”他喉结动了动,“她当时冻得发抖,却跟着哼了两句副歌。”
陆阳突然拍了下他后背:“进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广播站的老式留声机“咔嗒”一声,电流杂音混着雨声漫出来。
顾砚对着麦克风深吸两口气,指腹着CD封皮上自己写的备注——“给总爱半夜爬墙的女孩”。
他想起三天前苏棠躲在宿舍窗帘后,睫毛上挂着泪却硬说“不冷”的模样;想起她蹲在地上擦相框裂纹,血珠滴在“顾砚&苏棠”便利贴上的模样;想起她踮脚吻他时,发梢还沾着图书馆外樱花瓣的模样。
“各位A大的同学,这里是深夜点歌台。”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去时,自己都被震得耳尖发烫,“我是顾砚,数学系的顾砚。”
苏棠缩在沙发角落时,正盯着茶几上的相框。
玻璃裂纹被她用透明胶仔细粘好了,照片里顾砚的笑被分成了三块,却依然能看见他眼尾那颗小痣。
窗外的雨砸在防盗网上,像极了那年她翻顾砚阳台时,雨水砸在常春藤上的声音。
她摸过手机,聊天框里顾砚的消息还停在三小时前:“下雨了,你阳台的遮雨棚我今早修好了。”
留声机的前奏突然炸开时,她手一抖,手机摔在地毯上。
《只有你》的旋律裹着电流声漫进耳朵,她猛地抬头——那是她大一在顾砚宿舍听过的歌,当时他举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说“这首歌像猫爪子挠心”。
“这首歌送给那个总爱半夜爬墙的女孩。”顾砚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带着点发颤的哑,“别生气了,我只爱你。”
苏棠的眼泪“啪”地砸在手背。
她想起三天前他在楼下站成雕塑,想起他蹲在地上给她擦伤口时说“我不会像你爸”,想起他刷成粉色的围墙——原来他不是不懂浪漫,他只是把所有浪漫都攒着,攒成能砸开她心防的重锤。
“你以前总说爬墙是秘密约定,可我不想再当秘密了。”顾砚的声音里有了笑意,“我想让所有人知道,那个缩在阳台发抖的小姑娘,那个会用草莓果酱给我点痣的小姑娘,那个说‘顾砚你别对我太好’的小姑娘,是我要用一辈子护着的人。”
苏棠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冲出门时,雨帘正顺着楼道窗户往下淌。
她没拿伞,发梢很快被浇透,却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她要去广播站,要去抓住那个把心意摊在雨里的人。
顾砚刚按下停止键,就听见广播站楼下传来熟悉的喊叫声。
他扒着窗户往下看,苏棠正站在雨里,外套帽子滑到肩后,发梢滴着水,却仰着头喊:“你凭什么还这么温柔!”
他冲下楼时,伞骨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雨幕里,苏棠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她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一个人的!”
“我没做到。”顾砚把伞全倾向她,自己左肩很快湿透,“但我会用一辈子补回来。”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雨水,尝到咸涩的泪,“棠棠,我只对你温柔。”
苏棠扑进他怀里时,雨势突然大了。
她听见他心跳声混着雨声,一下一下撞在她耳畔,像那年他裹着浴巾冲出来,先把干毛巾塞进她手里时的心跳声。
“顾砚。”她仰头看他,睫毛上挂着水珠,“我信你。”
远处教学楼转角,江楠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
她看着相拥的两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按得发白。
照片是五年前的,顾砚穿着高中校服,她站在他身侧举着数学竞赛奖杯——那时她以为,这个总替她解围的少年会属于自己。
“你以为这就完了?”她对着空气冷笑,按下发送键。
苏棠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她正踮脚给顾砚擦脸上的雨水。
打开微信时,校园论坛的推送跳出来,标题刺得她瞳孔收缩:“顾神旧爱再现身?”
评论区己经炸了锅。
她往下划,有一条被顶到最前:“校花别慌,这次他不会走。”
苏棠的手指停在屏幕上,雨珠顺着手机壳滚进指缝。
顾砚凑过来看时,她猛地把手机按在他胸口。
“别看。”她的声音闷闷的,却攥紧了他的衣角,“你说过不会走的。”
顾砚低头吻她发顶,雨声里,他的承诺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不走。”
而此刻,那条带着照片的帖子正以每秒上百的转发量扩散。
有人截了图发微博,有人@了校园公众号,半小时后,“顾神旧爱”西个字爬上了同城热搜第三——只是苏棠还不知道,此刻她攥着的那双手,比五年前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