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的手机在凌晨两点再次震动时,苏棠正蜷在他臂弯里浅眠。
他摸到床头柜的动作很轻,可手机屏的冷光还是刺得她睫毛颤了颤。
"陈默?"她迷迷糊糊开口,声音裹着刚睡醒的软。
顾砚指尖在接听键上顿了顿,垂眸看她发顶的呆毛,到底还是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苏棠只听见几个片段——"沈知夏"、"明天到"、"你帮着照应"。
等他挂断时,她己经完全清醒了,下巴抵着他锁骨:"谁啊?"
"高中同学。"顾砚把手机倒扣回去,掌心顺着她脊背慢慢,"陈默说她来A市参加学术论坛,学校招待所满了,可能要在附近住几天。"
苏棠哦了一声,翻身背对他。
黑暗里她盯着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突然想起上周顾砚给她看的毕业照——第三排左数第三个男生是陈默,右边那个穿白衬衫的女生,是不是就是沈知夏?
"明天我去接她。"顾砚从后面环住她,呼吸扫过她后颈,"要不要一起?"
"不去。"苏棠扯过被角裹紧自己,声音闷得像被揉皱的纸,"我明早有早课。"
顾砚没再说话,指腹轻轻蹭她耳尖。
她知道他在笑,可此刻她宁愿他追问两句,而不是这样温吞地顺着她。
第二天清晨的图书馆台阶上,苏棠抱着课本往上走,远远就看见顾砚站在银杏树下。
他穿了件浅灰针织衫,手里提着杯豆浆——那是她常喝的那家早餐店的。
可他身侧还站着个女生。
米白大衣,长发在脑后松松扎了个马尾,手里抱着个皮质文件夹,正仰着头和顾砚说话,嘴角的梨涡比苏棠的浅,却多了几分书卷气。
"苏棠!"顾砚先看见了她,抬手挥了挥。
苏棠的脚步顿在台阶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课本封皮上绞出褶皱,明明昨晚在被窝里演练了无数次"大方打招呼"的表情,此刻却只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是沈知夏,高中同桌。"顾砚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课本,"知夏,这是苏棠,我邻居。"
"你好。"沈知夏伸出手,指尖凉得像图书馆前的晨露,"顾砚总提起你。"
"啊?"苏棠的指尖刚碰到对方掌心就缩了回来,"提...提我什么?"
"说你总把他的实验报告藏在零食袋里。"沈知夏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纹路,"他大二那年微积分差点挂科,还是我帮他补的课。"
苏棠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望着顾砚垂眸帮沈知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这个动作他给她做过成百上千次,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得她眼眶发热。
"我带知夏去实验室看看。"顾砚把豆浆塞进她手里,"中午一起吃饭?"
"不了。"苏棠低头盯着豆浆杯上的冷凝水,"我约了林小夏去食堂。"
她转身往图书馆走,走了两步又回头。
顾砚正弯腰帮沈知夏捡掉落的文件,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叠成一片。
沈知夏说了句什么,顾砚仰头笑起来,那是她熟悉的、眼角微弯的笑,可此刻却让她喉咙发紧。
实验室的玻璃幕墙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沈知夏指着培养箱里的样本提问,顾砚侧着身,指尖在玻璃上点出清晰的轨迹。
苏棠站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旁,手里的课本被攥得变了形——她明明该去教室占座,却鬼使神差跟着来了。
"顾学长对这位学姐好耐心啊。"路过的学妹小声说,"上次我问他傅里叶变换,他只说了句'看课本例题'。"
另一个学妹笑:"人家是高中同桌嘛,听说以前还一起拿过数学竞赛奖。"
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晚顾砚给她讲题时的不耐,想起他总说"这么简单还要我教",可此刻他望着沈知夏的眼睛里,分明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苏棠?"林小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是说去食堂吗?
怎么在这儿?"
"我..."苏棠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喉咙里堵着团棉花,"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宿舍了。"
她几乎是逃着离开的。
路过实验室时,顾砚刚好抬头,目光撞进她眼底的瞬间,她加快了脚步。
回宿舍的路上,她把手机从静音调到最大。
屏幕亮了又暗,除了林小夏的"?",再没有顾砚的消息。
她抱着枕头蜷在床角,盯着床头那张两人的合照——顾砚举着她硬塞的草莓发夹,眉梢眼角都是笑。
可现在呢?
沈知夏会不会也送他什么?
会不会也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系根红线?
会不会...
"叮——"
苏棠几乎是扑过去抓手机。是顾砚的消息:【晚上给你带糖油饼?】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回了个【不用】。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
苏棠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望着对面楼顾砚的窗户。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该翻阳台过来了,此刻却连灯都没开。
她摸出手机,鬼使神差点开顾砚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三天前,照片里是她咬着冰淇淋冲镜头笑的侧脸。
再往前翻,有张高中班级合照——第三排左数第三个是陈默,右边穿白衬衫的女生,确实是沈知夏。
风突然大了。
苏棠打了个寒颤,正要拉上窗帘,就看见对面楼的窗户被推开。
顾砚的身影翻上阳台,月光落在他肩头,像往常无数个夜晚那样,抬手敲了敲她的窗。
她站在窗前,望着他指尖在玻璃上敲出轻响。
他的眉峰微蹙,嘴唇动了动,大概是在说"开门"。
苏棠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住窗沿。
"你今晚很忙吧?"她隔着玻璃开口,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我要睡了。"
顾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着她,眼底有什么东西翻涌,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退回到自己的阳台。
苏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窗后,突然觉得眼眶发涩。
她转身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可刚埋下,就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气。
是顾砚落在她这儿的外套。
顾砚的指尖在窗玻璃上又叩了两下,月光把他眉骨的阴影拉得很长。
苏棠隔着玻璃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却被风卷走了尾音。
她刚要转身,那道影子突然动了——他单手撑着窗台,另一条腿跨过栏杆,竟首接翻了进来。
“苏棠同学。”顾砚落地时带起一阵风,雪松气息裹着夜凉将她笼罩。
他伸手碰她发梢,被她偏头躲开,却顺势圈住她腰往怀里带,“你在吃醋?”
苏棠的耳尖瞬间烫得能煎蛋。
她挣扎两下没挣开,仰头瞪他:“谁吃醋了?我就是……就是困了!”
“哦?”顾砚低笑,下巴蹭过她发顶,“那为什么中午躲着我,为什么下午在实验室外站了半小时,为什么现在抱着我的外套掉金豆子?”他指尖拂过她眼尾,果然沾了湿意,“小哭包。”
苏棠咬着嘴唇不说话,可眼眶里的泪却越聚越多。
她想起沈知夏说话时顾砚的温柔,想起学妹们的窃窃私语,想起自己缩在宿舍时的委屈,突然抬手捶他胸口:“你为什么要帮她理刘海?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因为她问我‘顾砚,你现在还会帮人理刘海吗’。”顾砚抓住她作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就想,她大概是想起高中时我总帮前桌女生捡橡皮,帮后桌男生递卷子。”他低头望进她发红的眼睛,“但苏棠,我帮你理了西年刘海。从大一你在操场摔进我怀里,发绳断成三截开始。”
苏棠的手指在他心口轻轻颤了颤。
他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一下一下撞着她掌心,像在敲某种古老的誓言。
“她下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顾砚突然说,“我说有,她叫苏棠。”
苏棠愣住,睫毛上的泪珠摇摇欲坠:“你……你真的说了?”
“说她是A大校花,脾气不好但特别可爱。”顾砚用拇指抹掉她眼泪,“说她总把我的实验报告藏在辣条袋里,说她怕黑所以我要翻三年阳台,说她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比数学公式还让我心动。”
苏棠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来,又慌忙抿住:“那你有没有说我老爱爬你家阳台?”
“说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顾砚低头吻她鼻尖,“只有我们知道的,永远不会过期的秘密。”
窗外的风突然停了。
苏棠望着他眼底的星光,突然觉得那些酸涩的委屈都变成了甜。
她环住他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那……那明天和她吃饭,我要坐你右边。”
“坐腿上都行。”顾砚笑着捏她后颈,“只要你肯理我。”
第二日清晨的实验室楼下,沈知夏抱着行李箱站在银杏树下。
她仰头看顾砚,目光温柔却带着几分释然:“顾砚,祝你幸福。”
“谢谢。”顾砚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转身时就看见苏棠站在台阶上。
她穿了件鹅黄色毛衣,手里举着两杯奶茶,见他望过来,眼睛弯成小月牙,冲他挥了挥手。
“我运气确实不错。”顾砚低头把箱子放进出租车后备箱,抬头时沈知夏己经坐进车里。
车窗摇下一半,她最后看了顾砚一眼,目光扫过远处的苏棠,又迅速收回,轻轻说了声“再见”。
出租车驶离时,树后转出个身影。
李浩然摸着手机后退两步,镜头里沈知夏的侧影还带着未消的情绪。
他低头翻出个陌生邮箱,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最终按下。
“在看什么?”苏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砚转身接过她递来的奶茶,顺势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看我的小醋精有没有又躲起来。”
“才没有。”苏棠戳了戳他胸口,余光瞥见李浩然匆匆离开的背影,刚要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方晴的消息:【宝贝!
今晚姐妹局,老地方包厢,我给你留了杨枝甘露!】
她刚要回消息,顾砚的手指突然覆在她手机屏幕上:“几点回来?”
“十点前。”苏棠歪头笑,“不然……你又要爬墙?”
顾砚低头吻她发顶,没说话,可眼底的意味却让她耳尖发烫。
夜色渐深时,苏棠被方晴连推带搡推进KTV包厢。
暖黄的灯光下,桌上己经摆了几瓶空了的鸡尾酒杯,还剩半打啤酒在冰桶里泛着冷光。
方晴揽着她肩膀喊服务员加果盘,她却盯着那些空酒杯出了神——
总觉得,今晚的酒,可能比往日更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