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蒋随舟的过去实在不算光彩。
他不是传统权贵人家一心托举出来的继承人。
他是靠自已爬上来的、走在钢索上随时摇摇欲坠的野心家。
蒋随舟十一岁之前,蒋夫人都只让他睡在厕所。
那时,厕所里的浴缸对他来说就是床。
他只有必须考到年级第一,才能获得睡在真床上的资格。
蒋夫人对他要求非常严格,蒋随舟在学校里的一言一行都有人会汇报给蒋夫人听。
因此只要他稍微做出不符合蒋家继承人的举动,回到蒋家后,面临的就是非人的折磨。
有一次,蒋夫人把放学回家的蒋随舟抱在怀里,给他剪指甲。
一直把他的十个手指都剪到露着白肉,还不肯停下。
最后是佣人实在看不下去,哭着求蒋夫人饶了大少爷这一次。
蒋随舟被佣人按着头,不停对蒋夫人磕头,说‘我错了’。
他的指甲露着血线,撑在冰冷的地板上,头重重的磕了一次又一次,机械的重复着:“我错了。”
蒋夫人问:“你错哪了?”
“我不够优秀,我不配做蒋家的继承人,我不配做母亲的孩子。”
蒋夫人闻言才面色稍霁,说:“你知道就好,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的一点闲言碎语,不然我和你都要收拾包袱滚出蒋家。”
那一年,蒋载兴刚上幼儿园。
但蒋老爷子已经给他建了信托,并把京市核心圈的一套房产过到了蒋载兴生母的名下,宠爱无需言语。
这些真实的口述全部来自蒋家离职的佣人,她是这些年看着蒋随舟长大的,深深知道这个家族的残忍与扭曲。
据说在蒋载兴被抱回家后,蒋夫人就经常和蒋老爷子歇斯底里,一开始的那一年整个家里鸡犬不宁,蒋老爷子因此更不乐意回家,经常去小三那里住。
争吵结束,家里一地狼藉,大人们宣泄完后各自夺门而出。
每当这时,年幼的蒋随舟会默默扶正踢翻的垃圾桶,拿扫把清理一地碎裂的名贵瓷器。
佣人心疼他,说:“大少爷,您不用做这些。”
可蒋随舟说:“我要做。我得对这个家有用。”
也是那一年,蒋夫人会在喝醉后不停拉着蒋随舟说: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出轨的人是世界上最恶心的!脏死了,好脏!好脏!!你们全去死!!!!你们都该死!!!!”
这时,身为孩子的蒋随舟要承担起安抚母亲情绪的责任。
他的情感一直在被剥削,以至于后来形成了无法治愈的心理疾病。
他会反复洗手,每次洗澡会在浴室里待很久,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直到佣人发现他身上全是网格状的擦伤,有时甚至会用紫外线灯给自已消毒,导致皮肤灼伤。
佣人看到这样的少爷感到非常难过,但她知道告诉夫人没用,反而会让她变本加厉。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告诉了蒋老爷子。
毕竟是远亲的孩子,蒋老爷子当时还抱有一丝怜悯。
于是他让人秘密将蒋随舟送去做心理治疗,对外包括和蒋夫人都说是参加了青少年研学,寄宿一段时间。
没人知道那段时间的蒋随舟过得怎么样,只是当他回来时,佣人发现他的确没有了之前的那些强迫行为,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蒋随舟成了一个完美的继承者。
他掌握了一切蒋夫人的喜好,满足她的期待,主动帮蒋老爷子分忧,知进退,懂分寸。
他像是一个完美的正常人。
但没有人知道,他因为过分压抑自我而将病情转化成了精神洁癖,并将一切症状都伪装的和正常人无异。这无疑需要极大的自制力和意志力,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崩坏。
后来随着蒋载兴长大,兄弟两人的相处模式和寻常人家不太一样。
正常的哥哥和弟弟有吵闹,谦让,或相亲相爱。
但蒋随舟像是蒋载兴的私人保姆。
他对于这个大哥的依赖到什么程度?
大概就是当他玩完女人,只需要给蒋随舟打一个电话,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而蒋随舟会亲自拎着装满现金的箱子,再用强权逼受害者保持缄默,送她们远走高飞。
这样的烂摊子蒋随舟帮蒋载兴善后过十几次,游刃有余,并刻意助长他的这种习气。
他和蒋夫人一样,每次在蒋载兴闯下弥天大祸时,都会适时的在他耳边,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告诉他:
“没关系,我会帮你。”
久而久之,蒋载兴在一次次无底线的纵容下,玩得越来越过分。
直到他死在那个仓库里。
人之初,性本恶。
教育的目的之一就是教化人性,让恶的一面不断压缩,让善的一面不断放大。可如果一个人权力大到可以凌驾于法制和规则之上,世间还有什么能够束缚他?
蒋载兴的恶,是被蒋随舟和蒋夫人故意喂养出来的。
而初夏就是这恶的受害者之一。
如果蒋随舟预知自已有一天会爱上黎初夏,他还会为了得到权力故意纵容蒋载兴吗?
如果初夏预知自已有一天会喜欢上加害者的帮凶,还会站在树下为他写下许愿牌,希望他得偿所愿吗?
可惜没人知道未来。
所以他才会说:“谁说开头是错的,结局就一定会错下去?”
所以她跟在他身边一年里,他对蒋载兴绝口不提。
他的笑容,他的拥抱,他的体温,他每一次看过来的眼神,他无数次向她倾斜的肩膀,他在她身上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他开着撞过的赛车将她推向终点,他闭上眼触碰过她的唇....
这其中有多少来自真心,又有多少来自负罪感?
不,或许他根本没有负罪感这种东西。
因为他至今能活得这么好,就代表他是一个绝不会回头看来时路的人。
一如初夏之前对他的判断,因为坏的足够彻底,所以不会有多余的挣扎和无谓的道德枷锁。
她恍然想起那一年,真正让她下定决心逃出蒋随舟手心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