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去上学了,易知知便难得地闲了下来。
此时回忆来到这里的五年时间,只觉得恍若隔世。
前四年的悠闲,还有这一年来的忙碌,都变得有些虚幻。
她拿了把躺椅,在院子里悠闲地享受着偷来的半日清闲。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格外温暖。
即便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光的存在。
“知姐儿。”
齐致远的声音突然响起。
易知知停下摇晃摇椅的动作,缓缓睁开双眼。
阳光直射眼睛。
她抬手,挡住直射入眼睛的光线,才眯着眼睛看向院门口。
齐致远脚步匆匆:
“知姐儿,朝廷动了!”
易知知猛地站起身,那张小脸上的悠闲不再,往日柔和的眸子,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齐叔,消息确定了吗?”
齐致远在她面前不远处站定:
“确定了。萧子规前几日就已经赶往山东了。齐鑫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林国安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你一声令下了。”
易知知眸光坚定,望向南方:“好!”
计划是早就已经制定的。
这一年时间,虽然很赶,可成效也是有的。
第二日早上,海林县的百姓一出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今日街上突然多了很多身穿甲胄的巡逻士兵。
城门口的防守也换成了宁古塔驻军。
而且,县衙发出召令,即日起,县城内的所有人,凭借着本县的户籍证明,在县衙统一领取通行证,以及全新的户籍证。一月后,没有户籍证的人将被驱逐出县,没有通行证的人不能随意出入县城。
有细心的人发现,召令上的落款,成了花国海林县。
最明显的变化是,县城外不知何时筑起了高高的铁丝网。
铁丝网下,每隔一米就站着一个穿着古怪绿色服装,身板挺得笔直的人。
这些人手里还拿着一根铁棍子。
只要看见有人靠近,那些人就会立刻瞪着眼睛,发出警告,吓得不少人变了脸色,匆匆跑回家去。
但回了家也没用,没过多久,就有人敲门,要求更换户籍证。
既然开始动了,很多之前准备的事情,就开始进行了。
修路,建厂,招工……
整个流程沈二早已熟悉。
因此,不过半个月,县城的人在最开始的慌乱后,都开始平静下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工厂的招工启示,贴在了城门口的告示栏。
而此时,易知知早已带着突击队和一半的宁古塔驻军迅速向南急行军,占领了宁安府府城。
这一支军队的速度实在太快,等朝廷得到宁安造反的消息时,已经又过了半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在山东地界,朝廷军队与萧子规手下的萧家军已经进行了数十场大小仗。
*
靖安城。皇宫。
刚刚得到宁安府反了的消息,永安帝气得直接将御书房砸了个精光:
“混账!都是一群混账!一个个的,都反朕!都反朕!是觉得朕好欺负吗?!萧子规也就算了,那个易知知算什么东西?!一个女流之辈,凭什么反朕?!朕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这些反贼!”
一群宫人们都低垂着头,屏着呼吸,竭尽全力地降低自已的存在感。
最近,陛下被各地造反的事儿气得整夜整夜睡不好,整个人也越发的焦躁了,脾气也差了很多。
这宫里,每天都要死不少人。
他们实在害怕,自已会成为下一个。
然而,哪怕他们极力躲着,也并没有什么用。
没有任何回应,永安帝直接反身抽出自已的佩剑就是一通乱砍:
“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一群反贼!朕要把你们都杀了!看你们还怎么反朕!杀了你们!”
一瞬间,整个御书房一片尖叫连连。
但很快,尖叫声渐渐变弱,然后消失。
整个御书房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脚下的鲜血几乎聚成小溪。
然而,唯一站着的人,却并不觉得害怕。
看着这满眼的红,永安帝突然大笑起来。
“陛下,不好了!陛下,呃……”
一个身影急匆匆跑来,又在刚刚进门时,被一把剑从脖颈间直穿而过。
在那把剑抽出时,迅速倒地,没了呼吸。
永安帝抬眸,正对上那双惊恐的眸子,然后看着那双惊恐的眼骤然倒地。
看着缓缓收起剑的人,永安帝愣了一下:
“仲父,您这是做什么?”
王德全拿帕子缓缓地擦去剑上的血迹,抬了抬眸,漫不经心:
“陛下觉得呢?”
永安帝心中不安:“仲父……”
“呸!”
王德全突然打断永安帝的话,抬手,将那块沾了血的帕子,一把扔在永安帝的脸上,
“叫本公子仲父,你配吗?!”
“你……”
永安帝瞪大眼睛,满眼不敢置信。
那块绣了祥云的帕子,从他脸上缓缓滑下,落入他脚下的血泊中,一如二十五年前。
那一年,王德全还不叫王德全,他齐明志。
那一年,他十五岁。
是邳州齐家的大公子。
那时候,他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弟弟,小叔,婶婶。
他们一家人口很多,但主脉总是只有两个儿子。
爹娘很疼他和弟弟。
那一年,小叔刚刚娶了上饶林家的姑奶奶。
也是那一年,他没了家。
一群黑衣人突然跑到了家里,杀人放火。
他至今还记得,满院的惨叫,爹娘惊慌的脸,怀着身孕的婶婶突然倒下。
满地的鲜血,就像此刻的御书房。
哦,不。
那一天,邳州齐家389口的鲜血,比此刻的御书房多多了。
那一声声惨叫,每每在午夜梦回时,缠绕在他耳边。
那天,他和弟弟被塞在假山的缝隙里。
那是他和弟弟经常跟爹娘捉迷藏的地方。
他不敢喊,也紧紧捂着弟弟的嘴。
那一天,他明白了什么叫仇恨。
“陛下,可还有印象?”
王德全,哦,不,他叫齐明志。
齐明志撩起袍子的一角,缓缓地抬脚,踏着满地鲜血,缓缓地走进御书房,然后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永安帝这会儿也才看见,跟在齐明志身后的,竟是他的户部尚书:
“崔!明!福!”
永安帝咬牙。
崔明福站在殿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永安帝:
“陛下,臣并不姓崔,臣原名秦允。”
“你……你们……”
永安帝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眸底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惊恐之色。
“前二十年,臣一直以为,当年对五大世家下手,是先帝的决定。先帝已经故去,臣无法报仇,只能隐忍,想着拖着这副残躯,为百姓做些实事,也算是不堕我秦家的百年声誉。
“直到那天,九千岁找到我。哈哈!想我秦家百年世家,谁能想到,竟是亡于一介稚童之手!午夜梦回时,陛下可曾害怕过?可曾听到过数千亡灵的哀嚎?!”
“闭嘴!别说了!给朕闭嘴!”
永安帝满目惊恐,手中的剑无意识地挥舞着。
那年,他九岁,刚刚过继到先帝身边两年。
先帝总是逼着他学很多东西,还要求他早起,还要看那些啰哩巴嗦的奏折。
他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他只要表现出一点儿不满,就可能失去太子的位置。
他好不容易才除了几个拦路虎,抢到这个位置,他怎么可能放弃?
可是,他实在不耐烦了。
他要自已当皇帝,要自已做主!
但当时的先帝有五大世家支撑,手中权柄稳固,他只能另辟蹊径。
好在他手里有人。
而且,有年龄的优势在。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计。
所以,他成功了。
成功挑拨了五大世家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成功除了五大世家,并且让世人以为先帝是为他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