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把稚雪姬说得心惊。
然而心惊之后,是对这个世界的复杂情绪。
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复杂的单人剧情。
西席尔虽然是主线重要NPC,但奥利文不是,在她玩的期间关于奥利文仅有只字片语。
描述他是一个病弱的漂亮男人,手握掌家权,在西席尔嘴里他永远是严厉管教自已但很厉害的哥哥。
然而这对兄弟之间竟然还有这么深重的情节和羁绊。
实际上,到刚才为止,稚雪姬都不认为这里的人会有什么真正的内核。
在她眼里,不管是安奈林西席尔这一类好感度人物,又或者正在运行的社会各部分,军部,学院等等,都没那么真实。
她是在游戏里啊,所见到的一切,都先入为主地代入了玩游戏时的认知,并不期待能发现别的。
但就是有别的。
比如她知道安奈林温柔,但从没去想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人其实并不医者仁心,不会对他人使用精神体。
比如她知道西席尔和奥利文的关系差又微妙,但只是想当然地觉得这就是设定。
她还觉得:哎呀就是普通又俗套的兄弟剧情,看着针锋相对互相讨厌,其实私下里互相关注,关键时刻还会一致对外,最后达成和解。
听了西席尔的话之后才知道,不,不是,她错得很彻底。
基于一点点上帝视角和玩家角色的旁观态度,她是真把这里当作游戏,于是她游戏人间,并不多在意。
可是现在有了新发现。
这些角色被既定设置好的外壳里早就生出了属于他自已的血肉,只等人去察觉。
这太有意思了,就像摆在桌上的一群玩具,本来只能拧好发条按着规定好的路线走来走去。
结果有一天发现这些小玩具之间不仅认识,还会交流吵架。
这肯定需要一个契机,但契机是什么,目前还不知道。
稚雪姬觉得惊讶,觉得兴奋玩味,觉得庆幸,觉得难度up。
主要是庆幸,庆幸她还没有因为她的自以为是造成什么伤害,或无法挽回的后果。
稚雪姬不再满足于摸摸小手摸摸胸肌了。
她好奇人物的内核。
回过神,西席尔躬身抵在她颈间无声哭泣。
那双蓝色如海的眼眸里落下的眼泪却滚烫。
稚雪姬抱着他,倒在柔软的云朵椅子上。
西席尔把自已紧紧地贴在小雌性的怀里,尤觉得不够。
没有安全感。
极大的恐慌包裹着他。
他为什么以前不记得是哥哥丢掉了他?为什么以前会觉得是自已贪玩不听话?
不能细想。
细想他会崩溃。
哥哥为什么丢掉他?父亲知道吗?是哥哥自作主张还是父亲授意?
他的记忆为什么会变,是被修改了吗?被什么修改的,被谁修改的,在联邦法中修改他人记忆是违法的!
哥哥和父亲,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到底瞒了他多久。
他和哥哥不同,哥哥是父亲亲身生育出来的,而他是体外孕育,在保胎室里长大。
西席尔好在意。
他在意得要命!
哥哥为什么能在丢了他之后,还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哥哥,不羞愧吗,不后悔吗,不难受吗?
好像这个家里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被丢了,是不是死了。
死在外面无所谓,被救回来送到家里也无所谓。
哥哥和父亲,家族的亲随心腹,都不在意,只有他一个人苦苦挣扎在过往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西席尔长长地叹息,每一寸精神都被铭刻上痛苦二字。
这使他连阿尔法都无法召唤出。
——在那个禁闭室里,感官上时间的流速被无限放缓,度日如年。
阿尔法只是出现了一会,他就混混沌沌地想起从前被忘掉的事情,接着,作为精神体的阿尔法也就消失了。
禁闭室之所以恐怖,是因为那里面抑制甚至禁止精神力的使用,并且会刻意引导,让西席尔看到害怕的事情。
可以是他害怕的东西,可以是他不堪回首的阴影,总之是要西席尔长记性。
而西席尔,每次都会看到那十几天的惶恐,那十几天徘徊在死亡线上的自已。
只有这次,他看到了别的东西。
然后,独自煎熬,认知崩塌,发疯,直至筋疲力竭。
青年蜷缩在云层上,低声乞求,“我不想回去,我没有地方可去,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稚雪姬答应了,“好。”
西席尔抬脸,冲她露出一个单薄脆弱的笑,脸上湿漉漉的。
“我没有家了,”他说,眼神有些空,“我小时候那么希冀有人带我回家,为了回家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结果,我还是没有回到家。”
他从没想过和哥哥争什么,他根本没有那方面想法。
他只是,想被哥哥和父亲看到而已,想哥哥和父亲陪他而已。
仅此而已。
稚雪姬真是要怜爱了,仔细擦去西席尔脸上的泪痕,“不是你的错,在这里你可以安心休息。”
她给雌保会的玛米女士发去信息,把这个月的所有约会次数都给西席尔。
相信玛米女士也会帮忙转达给奥利文,让他知道自已的弟弟很受雌性喜欢。
西席尔往小雌性怀里拱了拱,低低地道谢,“谢谢。”
“想睡觉吗?”稚雪姬轻声问。
西席尔搂紧她的腰,“可以陪我吗?”
“可以,我们先出去,去我卧室睡。”稚雪姬带着他登出游戏,然后拉着人去卧室。
睡觉就要好好睡,不然算不上休息,这是她的标准。
西席尔温顺听话地照做,只有在被要求脱衣服时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就接过弗朗西斯递来的睡衣去换上了。
回来乖乖躺到床上,睫羽眨了眨,“好了。”
稚雪姬打了个哈欠,偏头看他,忍不住想笑,“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还看不惯我呢。”
青年脸上涌起一些红晕,有些支吾,“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的。”
“嗯?”稚雪姬困意上来了,“什么?”
“没什么。”西席尔摇了摇头,闭上眼和雌性依偎在一起。
两人挨着脑袋睡过去。
深红和亮红的头发看起来界限分明,却又在发丝交错间融合过渡。
弗朗西斯关上房门,收到安奈林的信息。
医师忍不住询问小雌性在干什么。
弗朗西斯如实汇报,“主人和西席尔阁下玩累了,现在在卧室休息。”
研究室里,安奈林差点捏碎手里的试管。
一旁的助手吓了一跳,瞥见安奈林的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们继续。”安奈林放下试管,回到自已办公室。
他现在心思不在这,容易造成事故。
但也不能去打扰小雌性约会,只好一个人憋在办公室里干着急。
怎么就玩累了,怎么就跑到卧室去休息了,怎么就一起跑到卧室去休息了!他都没进去过!
果然,想当雄侍就是不能矜持,矜持就会被人赶超一步!
安奈林幽怨得很,西席尔才跟小雌性见过几面啊就能进卧室了,难道再大再好摸好捏的胸肌都比不上年轻的躯体吗。
可他也不老啊,正要迈入成熟期的壮年,西席尔那种刚到觉醒期的毛头小子懂怎么讨好雌主吗。
安奈林越想越坐不住,干脆起身去了学院内的训练场。
找了一套基础拳击训练,打到约会时间快结束,然后去洗澡。
洗澡,但出来后不擦干,换了一身干净的训练服,头发也半干半湿的有点乱,带着些许潮气,整个人像刚结束训练,十分有活力的模样。
装不成朝气蓬勃,表现身体年轻有力总可以。
准备好,安奈林去找小雌性。
临去前还特意洒了一点信息素香水。
清淡不刻意。
来到宿舍前,安奈林给弗朗西斯打通讯让他开门。
不过这会儿稚雪姬正好醒了,下楼来喝水。
弗朗西斯都走到门口了,又转身回来请示,“主人,安奈林医师来了。”
稚雪姬慢慢喝着水,侧眸看了他一眼,“是你让他来的吧。”
“不是我,但安奈林医师问了您在做什么,我想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就告诉他了。”弗朗斯西解释。
稚雪姬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她放下水杯,“你跟安奈林,或者以后跟别人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都没事,但弗朗西斯,你知道你最大的特殊性和优势在哪吗。”
弗朗西斯察觉到雌性的淡淡不悦,立刻弯下腰来道歉,“对不起,主人,我该先问过您再回复的。”
“也不用事事都问我,不过你要明白,你和他们最不一样的点在于你是完完全全独属于我的。”稚雪姬捏住了机器人管家的下颌。
“从身到心都是独属于我,严格来说只有我们两个才是同一阵营的,我无条件信任你。”
“不是不允许你透露我的情绪或者行动,但前提是为了我服务。”
女孩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魅惑意味,连命令都说得像引诱。
“比如我想看他们互相吃醋的时候,你可以适时帮腔拱火。”
“但他们想探查我打扰我的时候,你可就不能分不清谁是主人了。”
稚雪姬稍稍用力,将弗朗西斯拉至眼前,笑盈盈的,“懂了吗?”
弗朗西斯懂了,他复杂精密的机械瞳孔将主人的每一帧都记录在最重要的空间中,上锁。
“现在,去请安奈林进来吧,确实是需要他帮忙检查一下西席尔的情况。”稚雪姬松开弗朗西斯。
安奈林在外面都等急了,进去后看到稚雪姬,愣了愣,不过他不会蠢到说“您不是在休息吗”,而是装作不知,温柔开口。
“约会时间还没有结束吗?抱歉,我等下要去开会,所以想先过来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没想到来早了。”
稚雪姬还是第一次见安奈林这种类型的衣冠不整。
尽管男妈妈的胸部布料总是会被揉皱或者怎么样,但长发不管是散开还是编辫子都是整齐的。
刚来联邦时,安奈林当着她的面洗澡都是在里边收拾好了才出来。
别说,现在看着是有点热气腾腾的秀色可餐。
像加热好的饭包,开袋即食。
安奈林走近时,女孩又闻到了那股很喜欢的气息,和安奈林对视之间都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两人就装都不知道似的没有提,稚雪姬笑眯眯,“安奈林刚训练完吗,看起来强度很大呢。”
“嗯,毕竟我有时候会出外勤,体力和耐力要跟上,即便比不上军部少将,至少也不会差到哪去。”安奈林也装傻,轻描淡写的,弄着自已的头发。
稚雪姬压了压唇角,表情严肃起来,“正好需要你,西席尔情况不太好,好像受了虐待。”
安奈林拧了拧眉,“虐待?不会吧,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家关禁闭没有出门。”
“谁说虐待他的一定是外面的人呢。”稚雪姬拉他上楼。
安奈林看到西席尔窝在小雌性的被窝里时,真是硬生生忍了一下不爽,然后才察觉青年的状态差,惊讶,“他精神力有点虚弱。”
不应该啊,西席尔天分很强,高等精神体,怎么会忽然虚弱。
“那怎么办?”稚雪姬坐到床边,看看安奈林。
“先送去我那,我去喊弗朗西斯帮忙。”医师果断要把人弄走。
结果说话声音有点大把西席尔吵醒了。
青年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下意识往小雌性那边爬,十分依赖地贴着她,“不要走。”
安奈林“……”
医师额角直蹦,忍住火气。
你装个屁啊!
说你有点虚弱没说你病弱快死了不能自理!
“我不走,你得去医院。”稚雪姬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不要,我就在这好不好?”西席尔枕到她腿上,扬起脸来,眸光盈盈含着水雾。
稚雪姬怎么能不答应,“好好,但是得检查一下,很快就好。”
西席尔看向安奈林,“很快吗?我不想离开这里,这里让我很安心,离开我会害怕的。”
安奈林维持着虚假微笑,“这要视情况而定。”
“那我不去了。”西席尔转头埋进稚雪姬怀里。
“据我判断会很快,几分钟就好。”安奈林马上破防。
西席尔摇头,“不想去,殿下别让我去。”
稚雪姬搂着他,轻吸口气,哈特软软,“那,等等吧。”
看出来了,真撒娇和假示弱真的不一样。
一个清纯不做作让她下意识怜爱,一个一眼能看出来但她愿意被勾着走。
好吃!都好吃!
安奈林难得硬气一回,“我是医师,也是老师,在这件事上你们两个都要听一下我的意见。”
于是片刻后,学院病房里,西席尔换了个地方黏在稚雪姬怀里。
安奈林“……”
气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