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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叫什么？今年多大？”
“吴秀娟，八十三了今年。”
梁易在电脑上记录着患者的情况。“这是怎么了呢？哪儿不舒服？”
患者女儿表示:“老太太这两天吃不下饭了，之前吃的就很少，现在是连水也不愿意喝了。”
“她说，这块地方会疼，护士让我们挂你们这胸外科。”她指的，是患者胸口部分位置。
梁易从凳子上起来，走到老奶奶面前停下来。
“你好，老奶奶，听得见我说话吗？”
老奶奶努力睁睁眼，点了点头。
“我来给您检查一下啊。”
梁易拿出电筒笔给老奶奶检查了一下瞳孔，她的瞳孔浑浊，瞳孔散发固定，对光反射不灵敏。或者说，光反射反应已经消失。
“这是……”
梁易抬头看看患者家属，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了高主任。
高主任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你继续检查。”
“好。”
梁易拿着听诊器给老奶奶听呼吸音，有些明显的呼吸急促。心音，肺音都有问题，腹鸣音消失。
其实查体到这，梁易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不太忍心去说。
“这样，先安排个查全血吧，其他的安排，等查血结果出来了再说。”
“王俊博，去帮老奶奶搭个临时床位，一会采好血，让她躺着休息一会。”
“好。”王俊博看出了梁易的欲言又止，也没有问，就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谢谢，谢谢医生。”患者家属感激不尽。
“这样，你们先带老奶奶去采血，就在出门左转不远就有护士站。”
“留个家属在这，我们还需要询问一下她以前有没有什么病史之类的。”
那几个子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留下年纪最大的大哥和二姐。
其实这个时候，医生单独留家属在这，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消息通知。
“医生，你们就直说了吧，我们家也有学医的，我们有心理准备。”
梁易深叹一口气，看向高主任。
高主任并没有接话，而是要让梁易自已去说。毕竟以后，他也是要经常面对这种情况的。
“是这样，老太太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这两位家属眼眶瞬间就红了。
“医生。”患者大女儿隐忍着情绪，“你们得给我们治，花多少钱都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说着那大女儿就要下跪求梁易。
梁易眼疾手快赶紧扶人，“阿姨，您先别激动。”
“这样，等验血结果出来了，咱们再看看怎么治，啊。”
家属拽着梁易的胳膊，“不管花多少钱，查什么，我们都查，我们都花。”
“好，好，我知道。来，您先别激动，喝点水。”
梁易给二人倒了杯水，继续询问老人的病史。
大概几分钟的样子，王俊博跑了进来。
“老师，老师！”看他的样子，火急火燎的。
“怎么了？”梁易起身就要出去看，以为老奶奶突发恶症了。
“那老奶奶，采不出血。”
“什么？”
梁易跟着过去一起看看，老奶奶形同枯槁的身体坐在轮椅上，手臂伸着让医生采血。
可是……采不出血了，是真的采不出血了。
在急诊这些年，梁易见多了各种大出血，可瘦到这样，采不出血的地步，连他看着都于心不忍，就更别提她的儿女们看着，该是怎么样的心情了。
以他的耳力，隔着走廊都能听到诊室里，患者的大女儿在哭。哭的很崩溃，很隐忍。
梁易深呼吸一口气，“少抽两管吧，先把血常规做了。”
“好。”抽血的护士都是难掩的不忍心，她在教老人伸开手，在攥紧手，才能采出一滴血。
这个画面，梁易没有继续在看，而是回了门诊。
接下来，他还得继续看诊，得收拾一下这低气压的心情。
大概接了两个患者看诊之后，老奶奶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王俊博拿着血常规的检查给梁易看，患者的大儿子，二女儿也都跟来了。
梁易看完之后，把检查结果交给了高主任。对患者家属说:“患者有严重的营养不良，严重贫血，低血糖，电解质紊乱。”
“这样，先办理住院，先纠正她的贫血和电解质紊乱，让老人先舒服一点。”
“还有，这边还要考虑给老人输血和……”
梁易在这边说着眼下最基础的治疗方案，患者家属木讷的点头。好像都听进去了，又好像心事重重，想着很多事。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梁易坐的是腰酸背痛。
他发现，这里跟急诊的模式，完全是两种。在下面是一跑跑一天，在这是一坐坐一天。
“小梁。”
刚从食堂回来，高主任就喊住了他。
“一会下午三点你跟我做个手术，食道癌根治的手术。”
“食道癌？”梁易下意识的就想到那个老奶奶。“是吴秀娟吗？”
其实问完之后，梁易才知道，自已在问一个废话。
按照那个老奶奶的身体情况，哪里还能经得起手术。
高主任叹息一声，“一会上班，你去给吴秀娟下个病危同意书。”
梁易沉默片刻，“知道了。”
突然间他发现，有时候当一名医生，也挺残忍的。
除了通知那些手术成功，抢救过来的好消息外。最难的，就是下病危通知书，以及通知患者已死亡。
往往这个时候，都会伴随患者家属的撕心裂肺的哀嚎。还有甚者，患者家属会情绪失控，质问医生，甚至殴打医生来泄愤。
“八十六床，吴秀娟。”
梁易拿着病危通知书过来了，“家属跟我出来一趟。”
患者的几个子女跟着一起出来了，留了两个人在病房里看着患者。
“是这样，以她的情况，做不了食管镜，但CT和核磁共振的结果都出来了。”
“大概率考虑是……食道癌晚期。”
这句话说出来，这几个儿女都瞬间红了眼。
她们想哭，可都憋的很气，不敢哭出声，怕被老人听到。
“而且，根据片子和B超显示，老奶奶的心，肺，肠道，子宫，几乎各个脏器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
“老奶奶的身体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根本做不了手术，也恐怕支持不了创伤性的急救措施。可能……能不能坚持到出院，都是个问题。”
“这是病危通知书，你们需要签个字。”
“啪嗒！”
在梁易背后不远处，一袋塑料袋装的水果，散落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