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倾洒庭院,余晖似血,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暗流汹涌。
崔衍着月白锦裳,身姿绰约如仙,神色清冷,衣袂轻飘。
段清北黑袍冷峻,仿若煞神。
站在中间的宁七玥正与小十天人交战。
段清北率先打破僵局,抬眸直视崔衍,目光目光灼人,拱手道:“明日烦劳崔公子,苏姑娘就托你了,白狼城崔家货,三年畅行无阻!”
崔衍眉梢轻扬,先是一愣,旋即唇畔勾出一抹浅弧,倒是不想名震北境的战神,就这么动了情。
“段侯爷不必如此,该是在下多谢苏姑娘为我解惑才是。”
这回应,不卑不亢,四两拨千斤,将自已相助缘由说清。
段清北不知为何只觉面皮滚烫,匆匆拱手,“我还有事,今日之事多谢崔公子了。”
话音一落,身形一纵,如黑色苍隼,借力上墙,消失在院墙那头。
崔衍失笑,如玉的面庞透着惯有的从容,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画卷,递给非要跟小十争个输赢的宁七玥:
“苏姑娘,你要的地舆图。”
宁七玥接过,“多谢!”
有了大渊这简单的地舆图,自已好歹不用两眼一摸瞎了。
崔衍神色淡然,只微微颔首,随后侧目看向身旁的墨竹。墨竹心领神会,俯身拾起地上一个包裹,双手递至宁七玥跟前。
“知晓苏姑娘远行,刚让下人备了些物什,望能助姑娘一二。”
宁七玥接过,捏着包裹里的硬块,对崔衍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这人真贴心,连银子都帮自已准备好了。
毕竟穷不可怕。
可怕的是,穷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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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宁七玥的心偏到了天上了,崔家的下人还是比威远侯府的下人要贴心的多。
夜幕轻掩,屋中已早早备下热水,崭新衣裳平整叠放于榻边,绣纹精致,料子上乘。更有两个丫鬟垂首静立,温婉有礼,候着伺候她梳洗安寝。
宁七玥躺在榻上,只觉那被褥轻软似云,亲肤贴敷,莫说威远侯府,就是在京中耕耘多年的苏家也鞭长莫及。
所以,皇帝不动崔家动哪家?!
【段清北还没回来呢?】
小十:【不知道,段家下午出去的人,都没回来。】
宁七玥翻了个身,【啊,不会出事了吧】
【不知道,他们家老管家正担忧着,说是要劝他们将军赶紧成亲留给后,避免他们整日担忧】
宁七玥从床上坐起:“什么,那老小子敢截胡?”
躺在一旁榻上的丫鬟,被这一吼惊得浑身一颤,瞌睡瞬间全无。
看向床边,声音都打着颤,战战兢兢问道:“姑娘,怎... 怎么了呀?”
莫不是,梦魇了?
这姑娘今日忽然出现,府中下人都在猜测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丫鬟就被吓唬过,搞不好是飞来的。
她本没放在心上,可半夜这姑娘突然大叫,莫非真是鬼上身?
【那怎么办,他这个年纪在古代已经属于大龄男青年了,又是新晋权贵,京中想嫁给他的人,肯定都排着队呢,你别说身上还有任务了,就算任务完成你也是大渊一级通缉犯,人家难不成还能等你?】
小十头一次一次性输出这么多。
累了。
被小十所说的现实气到的宁七玥,怒而转头,大声吩咐:“掌灯,准备笔墨!”
这一刻宁七玥决定了,自已怎么穿到古代也跟着变古板了。
什么负不负责的,大家都是单身,想那么多干嘛。
次日清晨,天光初破,宁七玥一身丫鬟装扮,身姿匆匆上了崔衍的马车。
段清北仍未归来,她无奈轻叹,从袖间掏出封信,递向崔衍,恳切道:“崔公子,劳烦将此信交予威远侯。”
崔衍颔首,转手给了墨竹。
小十见状,忍不住咋舌吐槽:【你个通缉犯,还指望侯爷巴巴等你?】
宁七玥昨晚爬起来写的信里,只有五个大字:别成婚,等我!
其实,她想说的是,别破身,等我。
怕吓到人,还是收敛了一些。
但这话在小十眼里这和霸总语录里的“别说话,吻我”有什么区别?
油腻!!!
但它不敢说,怕宁七玥又开始发癫。
毕竟,再不完成第一个任务,她的寿命就只剩七天了。
......................
东城门门口,人潮如蜿蜒长蛇,队伍浩浩荡荡,望不见尽头。男女被壁垒分明地隔成两条通道,秩序严整,不见丝毫乱象。
另一边的马车也同样检查得极为仔细。
显是京兆府与大理寺给的压力不小啊。
宁七玥轻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喧嚣,马车之内,静谧且满是奢华韵味。这轿厢宽敞,四壁以锦绣绸缎铺陈。
侧壁暗格隐秘,指尖轻触机簧,就有一小抽屉弹出,里头整齐码放着几碟精致糕点,样式精巧。
角落处,一尊铜炉稳稳栖身,炭火焖燃,清水于壶中微沸,袅袅水汽携着茶香。
车内只有宁七玥和崔衍二人,静谧得唯有车轮辘辘作响,崔衍眸光温和,抬手亲执茶壶,为宁七玥斟满一盏茶,轻语安抚:“苏姑娘,莫急莫忧。”
宁七玥本只为给几分面子,顺势接过,轻抿一口,花茶馥郁甜香瞬间在舌尖绽绽,惊喜漫上眼眸,居然不是茶叶。
又猛地牛饮一口,她就稀罕这甜甜的味。
崔衍瞧着,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继而神色一肃,说起近日情形:
“苏大人已被圣上被责令留在家中,苏府现已严禁出入,除了京兆府、大理寺的人,威远侯府亦派人盯着在。”
“圣上派了两名御医,侯夫人昨日才苏醒后,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苏夫人送回苏家,只是听闻苏夫人此次受惊,归府便高热不退,听闻苏大人急怒交加,也需要好好静养。。”
还有一件事他没说,苏家已经让人传话出来,苏大小姐自幼便有疯症。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苏澜依是个疯女人了。
他之所以说这么多一来是猜测面前的人想知道这些,二来他也想对这位苏姑娘好奇得很。
昨日别后,他反复咂摸苏姑娘提及的 “推恩令”,越思忖,越觉脊背发凉、心惊肉跳。
财富、封地、权力,本在嫡长一脉牢牢攥着,“推恩” 之下,渐被诸多分支瓜分薄利,内部纷争倾轧随之而起,恰似猛火燎入柴垛,不消多久,再庞大的家族根基都会被蚕食分化。
关键是即使众人都知晓这其中道理,但仍然无法拒绝到手的权益。
不愧为千古第一阳谋。
只是苏姑娘背后之人,既然能想出此等谋略,为何却仍有她前日做出当街刺人之举?
是的,崔衍一直都觉得这法子不是宁七玥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能想出来的。
且对她身后的人,十分感兴趣。
宁七玥听着苏家人的惨状,开心地吃了两块糕点。
还不忘十分有礼貌地称赞:“苏铮身体还挺结实的,居然没被晕过去!”
也不知段清北帮自已弄死了他的桂花树时,他会不会晕一晕。
想到那个自私到骨子里的渣男,一早起来睡眼惺忪推开房门,瞧见院子里那棵向来繁茂的桂花树竟突兀地死了,枯枝残叶蔫巴巴耷拉着。
渣男登时双目瞪得像铜铃,手指哆嗦着指向桂花树,嘴巴开合,愣是半个完整句子都说不出,下一瞬,双腿一软,直挺挺就往后晕厥过去。
宁七玥一下没绷住,“扑哧” 一声没忍住,直接笑喷了,碎屑混着唾沫星子,呈扇形朝前飞溅而出,好些都喷在了崔衍那向来清冷、一尘不染的脸上。
原本想观察宁七玥对家人态度的崔衍:......
他自幼家教严苛,进食讲究仪态万方,举手投足皆文雅有度,哪见过这般阵仗?
“我真不是故意的!”
宁七玥捂着嘴惊恐地瞪着双眼,紧急关头得罪这位爷,不会一脚把她踹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