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现在，雅尔哈齐灵魂深处的那个徐小男已开始觉得，自已越来越能够融入到这个四百多年前的世界中来了。
当然，他也越来越感觉得，这个很快就要称雄于建州的大哥，也越来越依赖自已了。
有时，他甚至还会好奇地想，四百多年前，那个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多少笔墨的雅尔哈齐，又果真是现在自已这个样子吗？
所以，当行走在去小龙沟的道路上，看着四周围漆黑的夜幕，感受着地上马蹄敲打出的咚咚声响，雅尔哈齐躯壳里的那个灵魂甚至还想，历史在这样的时刻，又果真是这个样子吗？
也就在他正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行在前面的努尔哈赤也突然扭头问道：“小弟，如果姜洛不肯跟随咱们，又该如何？”
之前，雅尔哈齐就已经隐隐猜到，大哥努尔哈赤一定会问自已类似的问题。于是，同样不加思索的答道：“那就跟他赌，若他输了，自然会跟着大哥走的！”
努尔哈赤听了，也一下来了兴致道：“怎么赌，我们又不会他那样的神密功夫？”
雅尔哈齐便轻笑一声道：“大哥的弓箭，额亦都哥哥的刀法，都可以跟他比！”
雅尔哈齐如此说，当然是在前世时，徐小男其实也是一个金庸迷。金庸书中的侠士讲究比武赌输赢，更讲究一诺千金。他便信口说了出来。
不过，等自已如此说罢，就见努尔哈赤和额亦都便隔着漆黑的夜幕，饶有兴趣地对望了一眼。
他们显然对这种方法颇感兴趣。
不过，此时此刻，雅尔哈赤也清楚，此时的努尔哈赤其实还没有统一建州的野心，他甚至连统一赫图阿拉本族人的野心都没有。他只是要杀死尼堪外兰，不能让建州卫首领这一关乎到努尔哈赤家族荣辱的头衔落到他的手中。
所以，他千方百计想得到姜洛的跟随，更是为防备在未杀死尼堪外兰之前，而被他的族人所杀害。
说话间，他们也很快来到了小龙沟。同样也远远地就望到了树林旁的那片灯火辉煌。
待近了，也果然见姜洛从黑影里及时闪出，冲努尔哈赤热情说道：“来了！”
努尔哈赤也热情道：“来了！”
一问一答间，就是外人听了，也是格外地透着那么一股熟悉和热情。
这一次，他们带来了十张虎皮、三十张豹皮、一百张猞猁皮和一千斤长白山参，努尔哈赤都希望将这些都换成银子，以作为攻打尼堪外兰时应急之需。剩下的几张虎皮、豹皮、猞猁皮还有两张九尾狐皮和山参等，则是为送礼所用。
待轮到努尔哈赤等走进帐篷时，就见帐篷内仍是一瘦两胖那三个中年人。这一次，见努尔哈赤竟带来这么多山货，倒也很是一惊。
这时，努尔哈赤也早已知道，这瘦者叫杨进，也是这里的大掌柜。两个胖者则是亲哥俩，大哥叫王忠，弟弟叫王孝，也算得上是这里的二掌柜。
几年交易下来，努尔哈赤也早已打听清楚，杨进和王忠王孝又都是在给明朝廷一个王爷当差。这个王爷对权力不感兴趣，对生意却兴趣极大。十几岁上就开始做生意，各种生意都做。其中，派杨进和王忠王孝三个行家，专门来抚顺关收购长白山的山货就是一项。
待将这些山货运回京城，倒卖给京城内外的其他王爷和有钱人家，再加上，他与关外官府暗暗勾通，不进马市，不交关税，每一趟来回，都能狠狠赚上一笔。
所以，平日里，对杨进和王忠王孝三人也是格外客气，待遇也丰。
而姜洛等人，又同样是这位喜欢做生意的王爷高价雇来的保镖，专门保护带出关的银子和带进关的山货。所以，每人的身手也非常了得。除帐篷前的姜洛，帐篷左右和后面也都有姜洛这样的高手。努尔哈赤之所以一心想上了姜洛，还是因为一个字：“熟”。
这些年，每次来，大都是姜洛在帐前支应，看着小伙子——应该比努尔哈赤还小着一两岁——眼里出气，又里里外外透着一种精神，令努尔哈赤从心里往外喜欢。
所以，有一次论起地下武功和马上弓箭谁强谁弱，雅尔哈齐便道，远距离攻击靠弓箭和良马，近距离搏杀还得要属中原的武功。
这话，努尔哈赤自然是记到了心里。
长话短说，待进到帐篷，杨进和王忠王孝将努尔哈赤带来的兽皮和山参一一验看过，仍是同样惊问道：“如何一次弄到这么多好货？”
努尔哈赤便实话实说道：“高价收来的！”
杨进和王忠王孝听了，更加不解，就听杨进道：“无利不起早，如何就肯做这种蚀本生意？”
这时候，杨进也早知道努尔哈赤的名字，但因为叫起来绕口，干脆不叫。
见杨进如此说，就听努尔哈赤道：“就想向你们提供一批好货，然后从你们这里借一个人用用！”
“谁？”杨进和王忠王孝听了，几乎同时问道。
努尔哈赤便一指帐篷外道：“姜洛！”
杨进听了，不禁疑惑道：“姜洛也就是一个看家护院的，不会做生意呀？”
努尔哈赤道：“不用他做生意，只想用用他的功夫！”
杨进便看看王忠和王孝哥俩道：“人是总掌柜配给我们的，这事我们可做不了主。”
说过这话，也许觉得刚刚收下人家一批好货，就如此说话，有些不妥，便道：“再者说了，姜洛愿不愿跟你去，我们说了也不算呀！”
努尔哈赤听了他们这话，便点一点头道：“姜洛跟不跟我去，在我。若果真愿意去，还望三位大伯在你们总掌柜那儿，替他美言几句，就说他关外的朋友，想留他一段时间。”
杨进听努尔哈赤如此说，似乎听出了话里的一些意思，便关心道：“遇上了不好对付仇家？”
努尔哈赤点头道：“所以，急需姜洛这种武功高强之人助我一臂之力！”
杨进听了，心里明白，这批货，等运到京城，王爷至少有一大笔银子可赚。一时间，对努尔哈赤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觉得过分，对王爷也好应付过去。再者说了，王爷府中养有一大批武功高强之人，也不缺少姜洛这一个。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对于努尔哈赤和雅尔哈齐，他们也再清楚不过，这批货就这么一转手，看似不争钱，其实也有了一笔不小收入。
此时，见杨进默许，待结算清楚，努尔哈赤便带着雅尔哈齐、额亦都和所有族人便开始往外来。
待来到帐外，因为自头一次来到小龙沟，就见识了姜洛的一身好功夫，从内心往外对姜洛存有好感。所以，每次交完货，也是想结交姜洛这个朋友，努尔哈赤便总会留在手中一小块碎银，只要见到姜洛在附近，便悄无声息地抛过去。
尽管不出声，也不事前打招呼，且尽管大都是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可每次就见姜洛都能准确接住。努尔哈赤见了，也觉得有趣。
第一次，努尔哈赤记得，姜洛接在手中时，先有些惊喜，紧接着便是不安。最后还是在努尔哈赤的暗示下，不好意思地揣入怀中。但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后来，每次接住，也只是冲努尔哈赤一笑。
此时，努尔哈赤见姜洛仍站在不远处，只是背对着自已正呆呆地发怔。但他知道，这不是问题，于是，又一扬手，将一颗大银锭掷了过去。
果然，似乎是听到风声，就见姜洛一回头，手也随着伸了出来，同样在墨暗中将一颗银锭牢牢接住。正在交货排队的人自是没人留意。
可待接住一看，又不禁吃惊地望向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也不说什么，只冲他摇了摇手，姜洛见了，便犹豫半响，这才将银锭装入怀中。
这时候，因为仍有人在等着交货。他们知道不便打搅姜洛，便坐在不远处的树林旁等。
因为夜里风大，于是，又干脆生起一堆火来。
而姜洛呢，他自是不知努尔哈赤在等自已。见他们不走，又生起火来，便热情地走过来问道：“交了货，为何还不走？”
努尔哈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笑笑道：“等你呀！”
姜洛听了，自是吃惊不小道：“等我？等我干什么？”
说着，又下意识地将手伸入怀中，想将一颗银锭掏出，重新交还努尔哈赤。努尔哈赤见了，便冲他再次摇摇手，接着，又是一笑道：“刚才，我跟杨大掌柜他们说了，想邀请你跟我们一起走，借用你一段时间，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过，又看一眼正是排队的人群道：“我们只想等你们收工后，再和你好好谈谈，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姜洛听了，却断然摇头道：“我受京城主家恩惠，又如何要跟你走？”
说着，也果断的掏出那颗银锭，放到了努尔哈赤手中。
努尔哈赤听姜洛如此说，心中反而更加高兴，便越发地喜欢他了。于是，掂了掂姜洛放到自已手中的银子道：“说吧，什么条件你才肯跟我们走？”
姜洛：“你们还是走吧，什么条件我也不会跟你们走！”
说完，自已一扭身先离开了。
努尔哈赤自知与汉人交往的能力有限，感觉很难说服他，不免心中一阵沮丧。一时间，再不说话，只好呆呆地望着姜洛转身离去。
此时，额亦都就坐在努尔哈赤身边，见努尔哈赤好说歹说姜洛终是不肯，心中便有些生气。此时，见努尔哈赤仍想劝，姜洛却转身离开，心中更加烦躁起来。
情急之间，就见他一个弹起。在弹起的同时，揣在怀中的两把短刀也瞬间握在了手中。在短刀握在手中的同时，也见他挺双刀直向姜洛剌去。且边剌还边不服气道：
“我看你有何本事，竟让努尔哈赤大哥如此这般求你！”
额亦都即便不说话，姜洛也早已感到身后有风声。此时，就见他如狸猫般快速向一旁闪去，在闪去的同时，两只手掌也重重地朝额亦都拍来。
额亦都不会武功，但此前，他整天深入长白山深处，专门寻找猛豹比拼。猛豹的攻击速度并不比人类差，所以，见姜洛双掌拍来，额亦都也挺双刀再次迎上。
就这样，在漆黑的夜幕下，借着篝火的亮光，一个武功超群，一个身法灵活，两人眨眼就打斗的难解难分。
努尔哈赤一见，如此打斗下去，定会伤了和气，只能事与愿违，不禁冲额以都高声喊道：“额亦都老弟，快住手！”
额亦都正打得兴起，本不想住手，但听努尔哈赤喊，又不得不住手。
这时，就见努尔哈赤上前两步再次诚恳道：“如今，我们遇上一些仇家，也确实需要有姜老弟这种功夫高深之人伴在身边，方能免除性命之忧。”
说着，又看姜洛一眼道：“既然姜老弟不肯，我们自是不能免强，就此告辞！”
说过，转身便朝自已的坐骑走去。
额亦都一见，也愤愤地看过姜洛一眼，跟随努尔哈赤朝自已的坐骑而去。
雅尔哈齐见了，却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也走了，他知道，戏剧性的结果总是会发生的。
其他族人也自是紧紧跟上。
回来的路上，大家见努尔哈赤一路不说话，也人人不敢开口。
待回到客店。又见努尔哈赤早早躺下，大家便也早早睡下。唯有雅尔哈齐屋中仍亮着蜡烛，继续看他那部履属于最远古版本的《蒙古秘史》。
这样的夜，对于大家而言，都会感到很寂默，很无助。也唯有雅尔哈齐没有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果然，雅尔哈齐所感知的那个戏剧性结果，还是在第二天一早也最终发生了。
雅尔哈齐睡得晚，醒得却最早。因为他知道，下一步要去辽阳，自是会早早动身。他准备先洗一把脸，让自已精神一下。所以，他第一个打开了屋门，也正是在这一刻，他也看到了正站在院中的那位大块头，方脸，大眼，额头上有块明显疤痕的姜洛。
于是，他高声喊了一句：“姜洛哥哥傻站在那干什么，快进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