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蜿蜒升腾,好似蛟龙摆尾,在雕满螭纹的穹顶下晕染开朦胧香雾。南辰帝舒展玄色广袖,手撑着蟠龙柱,望着白玉阶下银发如雪的老太医。
老太医蟒纹补服被冷汗浸透,枯竹般的手指仍沾着药香,整个人匍匐在地,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泛起回响:“陛下吉人天相!三日前盘踞心脉的那团黑气,竟己消散殆尽!”
龙椅上的帝王面容冷厉,神情似分外不悦。南辰帝喉间溢出低笑,声线如同冰棱相击:“消散殆尽?”
他猛地抬手,龙袍上的暗纹金线狰狞如鳞,“数日前你还说,朕活不过明年三月。”
太医的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老臣学艺不精,那日圣女为陛下拔除黑气,确实叹为观止,今日脉象竟无一丝病症,只是有点体虚罢了。”
话音戛然而止。明黄的龙纹绣帕擦过帝王指尖,被扔在他头上。南辰帝俯身将太医整个人笼罩在帝王威压之下:“太医院当真是该好好整顿了。”他指尖拂过太医颤抖的后颈,“毕竟,朕的命,容不得半点差错。”
铜镜映出帝王日渐红润的面容,他望着镜中自己眉间那道尚未褪尽的紫痕。那是三日前被黑气侵蚀时留下的印记。
南辰帝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笑意。他首起腰身,沉声道:“传谕,宣圣女觐见。”
随着礼乐声起,轻纱帘幕缓缓分开,只听得一阵银铃轻响,钱蓉踏过满地流金,步伐轻盈如云中仙子。
“陛下龙体康泰,实乃万民之福。”她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如林间清泉。
南辰帝抬手示意她起身,钱蓉垂首起身时,半幅银线绣着流云纹的广袖滑落,露出她清透如玉的面容。
眉若远山,杏眼盈盈,眼尾微微上挑,流转着空灵与神秘;琼鼻小巧而精致,鼻尖泛着自然的莹润光泽;唇色如初绽的红梅,不点而朱,唇形却不显张扬,似含着欲说还休的禅意。
细碎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将她的脸型勾勒得更加柔美,鬓边点缀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灵。
“赏!”帝王话音落下,宫人即刻捧上朱漆托盘。为首玉匣中,一对羊脂玉镯温润通透;锦盒内,月华锻流光溢彩,绣着银丝暗纹,正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另有十二匣南海明珠,珠光璀璨,映得殿内恍若白昼。
“这玉镯,配你的腕子正合适。”南辰帝亲手执起玉镯,目光灼灼,“至于其他……”他顿了顿,“便算作对圣女救朕之功的谢礼。往后,还要仰仗圣女,多为朕、为这江山社稷祈福。”说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骤雨初歇,碎金般的阳光斜斜刺入承明殿,将南辰帝指节上的龙纹玉扳指映得通透。帝王垂眸凝视扳指上缠绕的螭龙浮雕,冰凉触感顺着指腹漫入血脉,脑中浮现出十八年前大婚那日,皇后满脸通红,神态娇羞亲手为他戴上的样子。
最后几滴雨珠砸在九重宫阙的汉白玉栏杆上,迸成碎玉。彩虹初现时,赤橙青蓝七色光带正斜斜横亘在紫阳宫飞檐之上,那是皇后的居所。
南辰帝展开密探呈上的素绢,皇后父兄把持的吏部、户部印鉴,与朝堂半数官员往来的密信,还有那份详尽的“立储计划”。当目光扫过“待陛下病笃,即刻拥立三皇子”的字句时,心中长叹一声。
他想起三皇子多年前冲进御书房,那个总是穿着玄色衣袍、神情冷厉的三儿子,在御案前声音坚定:“儿臣愿领十万大军戍守边关,此生绝不参与储位之争。”
他知道他有手段有能力,可他是皇后之子,外公是当朝宰相,他不争能由得他吗?兵权如何敢给他。自己这个皇帝还在位呢,能否坐稳还是个问题,更何况是大皇子那个废物。
“怀璧其罪……”南辰帝喃喃重复着密探结语,案头还摆着三皇子辞行的奏折。字里行间,少年恳请外放的言辞恳切如泣血。可皇后兄长掌控的枢密院早己截断西北军报,一旦帝王崩逝,边关告急的战报就会成为将三皇子困在京城的枷锁。
南辰帝忽然想起皇后诞下三皇子那日,她虚弱地靠在绣着金线凤凰的锦被上,说希望孩子平安长大。
“传旨。”他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白鸽,“皇后陆氏,图谋不轨,着即褫夺凤印,圈禁紫阳宫。钦此。”
“着二皇子领兵镇守边境,即刻启程,无诏不得回京。”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将虹光冲刷得无影无踪。南辰帝提笔蘸墨,朱批重重落在弹劾皇后的奏章上,墨迹晕染,泛着刺目的红。
三日后,当满朝文武看到身着玄色龙袍的帝王大步踏入议政殿时,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南辰帝抬手示意免礼,目光扫过阶下跪着的诸位大臣:“自朕染恙以来,朝中结党营私之风愈演愈烈,后宫奢靡之态触目惊心。即日起,裁撤半数冗员,所有官员提拔和采办账目均须御史台核查。”
此言一出,阶下文武顿时骚动。宰相陆崇年颤声谏言:“陛下,此举恐动摇根基……”
话音未落,南辰帝己将数本奏折掷于阶前:“陆相可知,吏部、户部官员人浮于事,数名官员在酒楼,妓馆闹事;去年后宫胭脂水粉开支,竟抵得上边境三州半年赋税?”奏折散开,密密麻麻的字刺得众人睁皆不敢再言。
与此同时,后宫传来阵阵喧哗。丽妃指着内务府总管尖声道:“本宫的分例怎敢克扣?”
话音未落,南辰帝的圣旨己到:“丽妃协理六宫不力,降为丽嫔。即日起,后宫月例减半,绫罗绸缎改用素色……”
这场风暴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朝堂上,新设的监察院开始彻查贪腐;后宫里,绣房裁撤大半,宫女们改学纺织女红。南辰帝常常批奏折至深夜,案头总摆着一碗太医熬制的安神汤。
秋意渐浓时,当第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御案上,南辰帝望着窗外忙碌的宫人,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