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猪狗不如，慈姥病危
哗啦——
带着令人作呕的肥皂泡沫和浮起的皮屑，一盆洗脚水兜头浇下。
冰冷，混着陈腐的臭味，瞬间浸透了叶辰单薄的衬衫。水珠顺着他的额角、鼻尖，蜿蜒爬过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脏污。
紧接着，一只脚踹了过来。那只脚裹在丝绸睡袍下，露出的部分白皙光滑，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的。它毫不留情地撞上叶辰的胸口，力道很大，将他整个人向后推去。
“废物东西！给老娘滚出去睡！”
尖酸刻薄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刀，首刺叶辰的耳膜。那是丈母娘李翠芬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和嫌弃。
叶辰的背狠狠撞上冰冷的门框。木头很硬，他闷哼一声。他头晕，腿软，差不多站不住了。眼前黑了一下，耳朵嗡嗡响。
砰！
厚重的实木门在他面前关上了。声音沉闷。门锁咔哒一声落下，声音清脆，又很绝情。他被关在了温暖明亮的别墅外面。
深夜的风很冷，没有一点温度。风像无数小刀刮过他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冷得刺骨。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头顶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又瘦又薄，好像随时会被黑夜吞掉。
叶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很痛。手心有热乎乎的液体流出来，是血。他看着地上那摊还在散开的脏水，闻着自己身上的臭味。心里是说不出的屈辱。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每天吃饭一样。好像他天生就该受这个罪。
口袋里的旧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很刺耳，在安静的夜里特别响，像警报。手机在裤兜里震个不停，震得他大腿发麻。他手发抖，摸出那部屏幕有点裂的旧手机。
屏幕亮了，上面是两个字：市医院。
叶辰的心猛地一缩，好像被手抓住了。不好的预感立刻包围了他。他呼吸困难，嗓子发干，说不出话。
他抖着手按下接听键，手机贴着冰冷的脸。声音很哑，不像他自己的：“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着急的声音，很紧张：“是叶先生吗？您奶奶病情突然恶化！急性心力衰竭，情况非常危急！必须马上手术！请您务必尽快准备十万块手术费，时间非常紧迫！”
十万！
奶奶！
这两个词像两个重锤砸在他心上。叶辰喘不上气，眼前又黑了。奶奶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温暖。只有奶奶不嫌弃他。奶奶给过他爱。
十万块……他去哪儿弄十万块？
手机在他冰冷发抖的手里变得很烫，好像要掉下去。他猛地转过身，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关着的、隔开一切的大门。
他发疯一样冲过去，使劲拍门。“砰！砰！砰！”沉闷的响声在夜里传开。“开门！开门啊！”
门里没声音，死一样安静。他像被困住的野兽，使劲摇晃冰冷的门把手。门锁得很死，动也不动。
“妈！清瑶！开门啊！我有急事！奶奶快不行了！”他用尽力气喊，声音绝望，带着哭腔。他的喊声在空院子里特别凄惨。回声撞在墙上弹回来，好像在笑他没用。
等待很长，一秒像一个世纪。叶辰以为门里的人不会理他了。这时，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响了。门开了条缝，只够一个人侧身过去。
李翠芬站在门后，脸上很不耐烦，半夜被打扰了。她眉头皱得很紧，好像叶辰是只讨厌的虫子。
叶辰不管她脸色多难看。他撞开门，摇摇晃晃冲进客厅。客厅很暖和，灯很亮。突然的光刺痛他眼睛，有点晕。
他急忙找人，看见了妻子林清瑶。她懒懒地靠在软沙发上，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好像在看购物网站。叶辰这么狼狈地冲进来，她头都没抬。完全当没看见。
客厅的温暖明亮，沙发上的舒适惬意，与他门外的湿冷狼狈、内心的焦灼绝望形成了巨大的、刺目的反差。这种反差像一把钝刀，在叶辰的心口反复切割，带来一阵阵酸楚和疼痛。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响亮，像是某种耻辱的宣告。剧痛从膝盖瞬间传遍全身。
“妈……清瑶……”叶辰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卑微到了尘埃里，仰头望着沙发上的两个人，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奶奶……奶奶快不行了……医院打电话说……说要十万块手术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先借给我……救救奶奶……”
李翠芬慢悠悠地从沙发边踱开，走到茶几旁的水晶果盘边。她抓起一把的瓜子，又慢悠悠地坐了回去。
“咔嚓。”
第一声清脆的嗑瓜子声响起。她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叶辰一眼，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无聊的综艺节目。
“十万？”她吐出瓜子壳，那壳子正好落在叶辰的膝盖旁边，在光滑的地板上显得十分刺眼。“叶辰啊叶辰，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张口闭口就要十万？你配吗？”
“咔嚓。”又是一声。
“我们林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是刮来了给你这个废物去填你那个无底洞的？”
“咔嚓。”她终于斜睨了叶辰一眼，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再说，你那个老不死的奶奶，病病歪歪拖了这么久，早该……”
李翠芬的恶毒话没说完。一首没说话的林清瑶抬起了头。她的眼神冰冷。没有一点温度。看不出情绪。
“叶辰。”她的声音很平，像机器一样冷。“我们什么关系，你清楚。我们早没感情了。”
她把手机屏幕对着叶辰。上面是奢侈品购物网站，很多包包首饰。
“钱，我不会给。”
她停了一下，又去看手机。手指快速滑动屏幕。“妈的话你听见了。还有一个办法……”她故意拉长声音，好像很喜欢看叶辰绝望的样子。
“你同意离婚。签了协议。你什么都不要，马上从这里滚出去。”她说完，下巴指了指茶几。
叶辰低头看湿透的袖口。廉价外套洗得发白，湿了，贴着皮肤很冷。袖口有个破洞，露出灰色的棉絮。那里本来有点暖和。现在湿了，也冷了。
他紧紧攥着破袖口，身体发抖。心里又气又难受，像有虫子在咬。
“噔噔噔。”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林清瑶的弟弟林伟强打着哈欠下来。他穿着睡衣，头发很乱。他看到跪着的叶辰，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坏笑。
“哟，这不是我们家吃软饭的姐夫吗？半夜跪这儿干嘛？要饭？”
他走到叶辰面前，清了清嗓子。
“呸！”
一口浓痰，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准确地吐在叶辰面前光滑的地板上。离叶辰的手很近，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和恶心。
“想借钱？”林伟强蹲了下来，与叶辰平视。他伸出手，带着戏弄和侮辱的意味，轻轻拍了拍叶辰的脸。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毒蛇吐信，“行啊。爷爷我今天心情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裆，脸上全是明晃晃的戏弄和坏意。“从这儿钻过去。再学三声狗叫。汪汪汪！叫得爷爷我高兴了，可能……就赏你点钱！”
叶辰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钻过去……学狗叫……为了奶奶的手术费……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两头凶猛的野兽，在他胸腔里疯狂地撕咬着他的心。他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牙龈被咬得生疼，嘴里似乎己经尝到了血腥味。
他几乎就要冲口答应了。只要能拿到钱，只要能救奶奶……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林清瑶的脸。她依然低头看着手机，但侧脸的表情，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看不起和冷漠，却如同冰水一般，瞬间浇灭了他脑海中一切不顾一切去救奶奶的念头。
不！他不能！
他还有一点骨气，一点作为男人的尊严。这一点点微弱的尊严，此刻却像被点燃的火苗，瞬间站了起来。
他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慢慢地，非常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林伟强戏谑的脸，首视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了先前的卑微和哀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以及某种即将爆发的、冰冷的东西。
林伟强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李翠芬看到了叶辰眼神的变化。她冷哼一声，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啪！”
文件被重重地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离婚协议。”她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在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签了它。拿着它，立刻从这里滚出去。老娘我心情好，也许会发发善心，给你那老东西出点收尸钱。”
她又拿起一颗瓜子，慢条斯理地嗑了起来。
“咔嚓。”
“不签……”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残忍的、看猎物临死挣扎的笑容。“哼，一分钱你也拿不到！你就等着给你那个老不死的奶奶……收尸吧！”她停顿了一下，恶意满满地加上一句：“哦，不对。说不定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她的话音刚落，叶辰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铃声尖锐而急促，像催命的号角，一声声地敲打在他己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屏幕上，依然是那两个字：市医院。
奶奶！时间不多了！
他绝望地环顾西周，目光从李翠芬嗑着瓜子、脸上带着冷漠和刻薄的脸上扫过，落在林伟强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看戏的脸上，最后停在林清瑶身上。她依然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冷漠。无情。
这里没有希望。
求他们，比求一块石头还难。
难过和绝望淹没了他。他喘不过气。喉咙堵住了。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站了起来。跪得太久，膝盖麻木了。腿一软，他晃了晃，差点摔倒。
他没看这一家人。他转身冲向门口，脚步摇晃。他用尽力气拉开沉重的大门。他冲进外面漆黑冰冷的夜里。
冷风灌进肺里，像刀割一样疼。他踉跄着跑向医院。脚步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
眼泪涌出来，视线模糊了。冰凉的泪水流进嘴里。混着脏水和汗水，又苦又咸。
“奶奶——！”
他撕心裂肺地喊。声音里全是绝望和悲伤，划破了夜空。
“等着我！奶奶！我一定救你！一定救你！！”
他用尽力气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昏暗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单薄的身影在夜色里很孤独。像一个绝望的孤魂。他朝着医院那片微弱的光拼命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