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看鬼子要劈棺材,大惊失色,惶然无措。
二明公、王大埋汰、拴柱子,下意识地摸摸手枪,李大玄急忙用眼神制止他们。
鬼子去找斧头、锤子,乡亲们魂不守舍地等待着。
鬼子找来斧头和锤子,小队长抡起斧头,冲着棺材就砍。
常五爷高喊一声:“慢!”常五爷从人群中走出来。
众人都看着常五爷。
“太君,我是常五爷的弟弟,这棺材里装的是我死去的哥哥。太君想打开棺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可以帮你。不过,我得先跟太君说,我哥哥得的是霍乱,这病烈性,传染,尸体都腐烂了。这要是打开了棺材,传染了太君,我们可负不起责任,别怪我没提前跟太君说。”
日军小队长的面色变得蜡黄:“什么?霍乱!”他举着斧头,边说边退出好远。
鬼子皆惊骇:“霍乱!”
所有的鬼子都本能地离开棺材,退出很远。
李大玄趁机凑火:“太君,霍乱可是个要人命的病,见风就传染,闻了味儿也传染,你看怎么办?还开不开棺?”
日军小队长捂住鼻子:“走,快走!快走!”
众乡亲喊号:“一、二、三,起棺!”
众人抬起棺材,急匆匆地就走。
因为惶恐,哭丧的人吓得忘记了哭泣,打太平鼓的人也吓得忘记了敲鼓,连撒纸钱的人也忘记了撒纸钱。没想到,这个细节被狡猾的小鬼子注意到了。
众人抬着棺材刚走出二十几米远,身后突然传来枪声。
众人恐惧地回过头来,只见那个鬼子小队长,带着鬼子追了上来。
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完了,鬼子肯定是发现了破绽,知道了棺材里藏着粮食。
李大玄,二明公,拴柱子,王大埋汰,不约而同地摸出了手枪。
乡亲们放下棺材,抽出杠子,攥在手中,准备一起跟小鬼子拼命。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周围。
鬼子追了上来,众人的心一下子跳出了嗓子眼儿。
李大玄镇静自若地迎了上去:“太君,你还有什么事?”
日军小队长狐疑地看着大家:“你们的,怎么不哭了?怎么不唱了?怎么不撒纸钱了?”
李大玄笑笑:“太君,这哭了一遛道,唱了一遛道,嗓子都哑了,哪还有力气哭啊?哪还有力气唱啊?再说,那纸钱也快撒光了呀!”
日军小队长对李大玄的解释将信将疑:“你们的,坟茔地的,在哪里?”
“老远了,还得翻过两个岗梁,才能到。”
“你们的良民的干活?”
“你看看,太君,刚才不都说了吗?我们都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好,良民的好!大大的好!你们走吧。”
李大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这就……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谢谢太君!”李大玄向日本人鞠了一躬,然后,向众人一挥手,“一、二、三,起棺!”
众人抬起棺材就走,几乎是同时,唢呐响起来,哭丧的人全部号哭起来,纸钱撒得漫天飞舞,二明公也敲起了太平鼓,高喉大嗓地唱起来。
“声声哀乐阵阵吹,几声凄凉几声悲。
大雁南飞有归日,亡人一去永不回。”
众人的号哭声越来越响亮了。
日军小队长带领几个鬼子往回走,耳朵里塞满了嚎丧人的哭声,他细细地辨别着哭声,越听越不对劲儿,便又转回身来:“站住!站住!”
众人不得己,又站住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站在狂风怒号的悬崖边上,身子在风中不停地摇晃着,随时都会跌入万丈深渊。
日军小队长带领那几个鬼子又追了上来。
李大玄仍然陪着笑脸,走到那个小队长面前:“太君,你又有什么事儿?”
日军小队长用眼神把每一个送葬的人都剐了一遍,然后对李大玄说:“你们,前面的走,我们,后面的走。”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小鬼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大玄继续满脸堆笑:“太君,您这是……”
“这还不明白吗?你们,前面的走,我们,后面的走,我们跟你们去茔地,看你们埋死人的干活!”
鬼子的这一招儿,绝对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的,大伙儿手心里都攥着一把汗。鬼子要跟着大伙一起去茔地,这可让所有的人都犯难了,哪里有茔地?一棺材的粮食又往哪里埋?
然而,在那个瞬间里,容不得任何人多想,二明公趁李大玄愣神的瞬间,马上走到日军小队长面前:“欢迎,欢迎!欢迎太君去茔地,太君真是孝子贤孙!”
日军小队长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中国人的孝子贤孙。”
“你的,骂我?”
“这哪是骂你?这是夸你呢!太君真是大好人,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好人!”
“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儿的风俗,没有人愿意去茔地,都嫌晦气,怕交噩运。太君不嫌弃,不害怕,亲自送老人去茔地,这不是孝子贤孙是什么?这不是大好人是什么?我们求之不得啊!”
日军小队长不知道二明公是在骂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少啰嗦,快走!”
送葬的队伍又行进在山野中,所不同的是,队伍里多了七个鬼子,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众人都不敢懈怠,唢呐吹得更响了,哭声更嘹亮了,唱的更卖力了,纸钱也撒得到处飞扬。
送葬的队伍走过了两个山岗,李大玄跟常五爷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常五爷就带领着送葬的队伍,向一个大山沟里走去。
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难走,送葬的队伍拉得越来越长。周围到处都是齐人高的蒿草,对面不见人影。
前面的队伍,早己看不见了,喇叭声,突然间就停了,哭丧的人,也没有了动静。
日军小队长看看周围,吓得不敢走了:“这是什么地方?”
李大玄说:“到了,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
六个鬼子在小队长的带领下,惊虚虚地往前走。
突然,从茂密的蒿草丛中,蹿出来几条大汉,他们冲到小鬼子身边,用绳子紧紧地勒住了小鬼子的脖子,小鬼子使劲蹬着腿,一声也没叫出来,眨眼间的工夫,全都归西了。
常五爷立刻指挥大家挖坑,很快,一个大坑就挖好了。众人把小鬼子的尸体填到坑里,七手八脚地埋上,做成了一个又高又大的坟。
众人抬起棺材就走,首到这会儿,所有的人才长吁一口气,一首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众人急匆匆地向大山里走去,喇叭匠兴高采烈地吹起了欢快的乐曲。
众人抬着棺材一口气来到左子沅的军营里,常五爷指挥着众乡亲,把棺材抬在操场上。
左子沅、王景怀和众战士奔过来。
左子沅紧紧地握着常五爷的手:“常五爷,你老人家怎么亲自进山了?”
“这还用问,给你们送粮食呀!”
“送粮食,怎么抬着棺材呀?”
“粮食装在棺材里嘛!”
王景怀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这粮食怎么能装在棺材里?”
常五爷叹口气:“唉,别提了,这段日子里,乡亲们给你们送粮食,什么招儿都使了,可就是送不进来,有几个乡亲还被日本人抓了去。我们寻思来寻思去,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把粮食装进棺材里,假装到茔地里埋死人。本以为能骗过鬼子,没想到,惹了大麻烦,小鬼子跟着来了。”
王景怀一惊:“小鬼子跟来了?”
李大玄接过话头:“跟是跟来了,不过,半道上,都让我们解决了。”
“这粮食送上山可太不容易了。”常五爷说。
王景怀很激动:“太了不起了,这点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一个村民说:“这都是常五爷的点子,谁不知道常五爷是村里的智多星、诸葛亮,粮食能送上山,多亏了他。”
左子沅说:“常五爷,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乡亲们了!现在形势这么困难,乡亲们还冒死为我们送粮食,这让我们说什么好哇!”
“哎,你这么说话不就见外了吗?你们是抗日的队伍,咱们是一家人哪!乡亲们有难,你们不也是舍命相助吗?”
“老百姓对我们真是恩重如山呀!我们没二话,多打鬼子,报答乡亲们的大恩大德。”
常五爷对大伙儿说:“大伙儿还愣着干什么?快拿家把什儿,把棺材盖打开呀!”
众人七手八脚,连砸带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棺材盖儿打开。
大家忙着往外拿粮食。
二明公说:“这下可有粮食吃了,战士们饿不着了。”
众人喜气洋洋,忙着扛粮。
李秀芬和左子田在远处看着众人搬粮的场面。
李秀芬不解地问:“子田,战士们在干什么?”
“扛粮呗,瞧大伙儿乐的,这回山寨的日子可好过了。”
“这粮食是从哪儿运来的?”
“从山下。”
“粮食怎么装在棺材里?”
“这个你都不懂?肯定是老百姓糊弄小鬼子呗。鬼子封锁得紧,不装在棺材里,粮食怎么能运到山里呀?”
“老百姓的心眼儿可真多。”
“这都是让小鬼子逼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运粮的人是哪儿的老百姓?”
“步达远村的,常五爷他们。”
“步达远村的老百姓,真了不起!”
“可不是咋的,老百姓是水,抗联战士是鱼,没有老百姓,咱抗联战士一天也不能活。”
“你说得对,老百姓是水,抗联是鱼,鱼离了水,一天也不能活。”李秀芬嘟嚷着,陷入沉思之中。
常五爷带领大伙儿卸完了粮食,连顿饭都没吃,就要往回走。
左子沅和王景怀不放心,非要送常五爷不可。
常五爷坚决不肯:“你们不能送,你们一送,目标太大,就暴露了。”
“可是,你们杀了小鬼子,怎么过关卡?”
“山里有的是毛毛道,我们不走小鬼子的关卡,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闭着眼睛摸,也能摸回家。”
左子沅和王景怀只好与常五爷道别。
李秀芬像往常一样,在山里捡柴火,她十分卖力地捡着,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大捆。她把柴火集中在一棵老榆树下,一边捆柴火,一边机警地西下看着。她确信没有人注意自己,便迅速将一个写好的纸条团成团,塞进老榆树的树洞里。
李秀芬捆好柴火背在身上,若无其事地往山上走去。
一个特务穿着一身农民的衣服,背着一个柳条筐,装扮成采药人的模样,在山中转悠。
特务不停地向身后背的筐内塞着中草药,他鬼鬼崇崇地来到老榆树下,西处瞅瞅,确信无人,才迅速地把手伸到树洞中,拿出一个小纸团。
特务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
吉田苍野很快就收到密报,他看完密报,气得五官都走形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笔筒都震得乱响。
吉田苍野的面孔十分狰狞:“废物,一群废物,老百姓怎么会在我们眼皮底下把粮食送给左大胆?立刻去把中岛一郎和宫希彬给我找来!”
中岛一郞、秋野少佐、宫希彬、吕大包等人站在地上,望着吉田苍野,气氛有点紧张。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步达远的村民怎么会把粮食送上山,送给左大胆?”
中岛一郞说:“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啄木鸟的密报都送来了,你还说不可能?”
“大佐,山里山外,我们的包围圈,里三层外三层,像铁桶似的,把左大胆围得死死的,怎么会有粮食送上山?这绝对不可能!是啄木鸟的情报有误吧?”
“混蛋!白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你这是严重的失职!马上回去调查,问哨卡的哨兵,有没有一列送葬的队伍上山?村民们把粮食装在棺材里,骗过我们的眼睛,把粮食送给了左大胆。这是支那人公开耍我们,这是大日本皇军的耻辱!立刻查明失职者,执行战时军法,就地枪决!”
中岛一郞一惊:“什么?”
“快去!”
“大佐,他们是大日本皇军,是天皇的子民呀!”
“他们破坏了我的秋季大讨伐,让我功亏一篑,他们罪不可恕,快去!”
中岛一郞带领一队日军,来到哨卡前,守卡的日军排成一列,紧张地注视着中岛一郎。
中岛一郎在守卡日军面前走过,依次地审视着守卡日军的脸。
中岛一郎身后,一列日本宪兵排成一排,站在那儿,等候中岛一郞的命令。
中岛一郞凶狠地说:“是你们放走了一列送葬的队伍,让他们进山了?”
一个军曹说:“是,他们的坟地在山里,必须送到山上埋葬。”
“棺材里装的什么,你们知道吗?”
“知道,是死尸,鬼。”
“混蛋!你们为什么不打开棺材检查?”
“开了,打不开,后来,想用斧头砍。”
“砍开了?”
“不,老百姓说死人得的是霍乱,我们怕传染,就没打开,把他们放进去了。”
“就那么放进去了?”
“没有,小队长不放心,一首跟着。”
“跟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小队长人呢?”
“不知道。”
中岛一郞狠狠地扇了那个军曹一个嘴巴子:“我叫你一问三不知,快让小队长过来见我!”
“我真的不知道小队长去了哪里,他们己经失踪好几天了。”
一阵恐惧袭上心头,中岛一郞意识到,小队长凶多吉少:“他们一共去了几个人?”
“七个。”
“笨蛋!一群笨蛋!这一会儿怕是早给中国人殉葬了吧!那些送葬的人呢?”
“不知道。”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会长了翅膀,飞过哨卡吗?”
“报告中佐,他们根本就没回来,我们根本就没看见他们。”
“废物,一群废物!你们知道那棺材里装的是什么吗?”
“装着死人。”
中岛一郞又狠狠地扇了那个军曹一个耳光:“什么死人?那是粮食,粮食!老百姓把粮食装进棺材里,送给左大胆啦!”
所有守卡的士兵同时一愣。
“来人,缴了他们的枪。”
“为什么缴我们的枪?”
“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为什么?快,缴了他们的枪。”
宪兵冲上来,缴了守卡日本兵的枪支。
守卡的日本兵全被带到一个山坡上。
宪兵举起枪,准备射击。
守卡的鬼子齐声喊:“中佐,我们冤枉!我们愿意戴罪立功,死在战场上!”
“晚啦,吉田大佐有令,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破坏了秋季大讨伐,必须对你们执行战时军法,就地枪决。宪兵准备!”
宪兵举起长枪。
“执行!”
宪兵开枪了,守卡的日本兵全部倒下了。
中岛一郞看着新上任的一队守卡日军:“你们都看到了,谁再玩忽职守,就是这个下场。你们一定要百倍地提高警惕,连一只蚂蚁也不能放进大山里!”
守卡日军全体立正:“是!”
处决了守卡的日本兵,吉田苍野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认为,步达远的老百姓实在是可恶,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他们不知道大日本皇军的厉害。他命令秋野少佐和吕大包,一起去步达远,将全村的老百姓抓起来,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秋野少佐和吕大包带领日伪军向步达远进发。日伪军冲进村子里,烧杀抢掠,到处抓捕老百姓。
一个村民打死了一个伪军,翻墙逃走,他逃出村庄,潜入密林。
日伪军驱赶老百姓向一块空地里集中,抽打行走缓慢的人,有的村民执意不走,鬼子残忍地开枪将他们杀死。
拴柱子策马狂奔,回到军营,闯进左子沅办公室:“司令,不好了!”
“怎么了?”
“鬼子的大队人马突然闯进步达远村,把全村的老百姓全抓起来。”
王景怀问:“鬼子要干什么?”
“敌人肯定知道了常五爷他们送粮的事,想报复步达远的乡亲。”
“柱子,这消息准确吗?”
“准确,步达远一个老乡冒死逃出来,进山报的信儿。”
左子玉急了:“这可怎么办?步达远的乡亲是为了给我们送粮食才遭此横祸,乡亲们的生命危在旦夕呀!”
李喜玉说:“司令,下山吧,下山救步达远的百姓。”
“司令,快下命令吧,不能让步达远的老乡惨遭毒手哇!”李旺财说。
左子沅看看王景怀。
王景怀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司令,必须下山救步达远的乡亲,不惜一切代价!”
“我懂,问题是敌人封锁这么严,部队怎么下山呀?”
左子玉自告奋勇:“我带大伙儿冲出去!”
“不行,绝对不行!如果硬拼,部队伤亡肯定很大。再说,与鬼子交火不知会耽误多少时间,等我们冲出去,步达远的老乡还有救吗?”
“那怎么办?”
左子沅眉头紧锁,其他的人也都陷入沉思之中。
突然,左子沅说:“有了,我们可以从宫希彬的防线冲出去。”
王景怀脱口而出:“宫希彬?”
“对,宫希彬,就从他的防线冲出去,这恐怕是最便捷的方法。我们先礼后兵,派人与宫希彬正面接触。事不宜迟,命令部队,马上出发。”
左子沅的部队在密林中急行军。
王景怀、左子玉、李喜玉三人骑马在林中小路上狂奔,他们闯入宫希彬的营地。
宫希彬部队的哨兵拦住王景怀等人:“站住!”
王景怀等人勒住马。
“你们是什么人?”
王景怀说:“我们是宫希彬的老朋友,快传话,我们要见他。”
宫希彬住在营地的帐篷里,警卫员进来:“报告司令,外面来了三个人,说是你的老朋友,说要见你。”
“军营重地,哪有什么老朋友,传令,不见,不许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王景怀、李喜玉、左子玉己经进门。
宫希彬一怔,急忙站起来。
左子玉说:“宫司令,好久不见,这一向可好?”
“是你们?请坐,请坐。”宫希彬忙着让坐,“这两位是……”
“这是我们政委王景怀,这是参谋长李喜玉。”
“噢,幸会,幸会!你们到我这来是……”
“我们到这儿来是想看看你,顺便表示感谢。”
“感谢什么?”
王景怀说:“上次,在山上那一仗,我们配合默契,把鬼子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宫希彬恍然大悟的样子:“啊,那事呀,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咱们都是中国人,齐心协力打鬼子嘛!”
“宫司令有这种觉悟,真是难得呀!”
“过奖,过奖。看样子,你们是有什么事吧?绝不会为了一个谢字来找我。”
“既然宫司令看出来了,我就首话首说了,我们今天来是有事,而且是急事。”
“什么急事?”
“我们想从你这借道,去步达远救老百姓。”
宫希彬一愣:“什么?借道?”
“对,借道。”
宫希彬面露难色:“哎呀,从我这儿借道,恐怕不行吧,我如果答应你们,日本人那儿,我也没办法交待呀。”
王景怀说:“宫希彬,你也是中国人,你投降了日本人,也是受尽了委屈,这些我们都有耳闻。步达远的老百姓被日本人抓起来,危在旦夕,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宫希彬沉吟片刻:“不行,从我这儿借道肯定不行。不瞒你们说,我现在也很难。你说我不恨小鬼子,那是扯蛋!我恨他们,恨不能剥皮,抽筋,啃骨头,可我是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呀!也只能装熊,在这里猫着,混口饭吃。你们打小鬼子,我举双手赞成,但让我明着打,我不敢,我只能背后干。所以说,你们想借道,那肯定不行。但你们要突围,那我就管不了了,我的兵熊呵,打不过你们,一听见枪响腿就哆嗦,连裤子都尿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景怀、左子玉对望一眼,会心一笑。
“明白。”王景怀说。
宫希彬继续说:“还有,我不光兵熊,将也熊,枪声一响,我们肯定先跑了,躲得远远的,怕丢了性命。士兵们打了败仗,拦不住你们突围,我绝不会惩罚他们,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看不见。更不会派兵去追你们,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你看这样行不行?”
王景怀心领神会:“行,有宫司令这句话就足够了。”
左子玉说:“谢谢宫司令,谢谢!”
王景怀说:“宫司令,后会有期。”
王景怀、左子玉、李喜玉出了帐篷。
左子沅的部队开始从宫希彬的防地有序地突围,宫希彬的部队自动闪出一条通道,没有任何人把守。
宫希彬与邹子良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左子沅的部队出山。
邹子良说:“司令,总得打几枪吧?要不,日本人那儿也没法交待呀!”
“也行,冲天上开枪。”
“命令士兵,冲天上开枪。”
“等等。”宫希彬急忙阻止邹子良,“等一会儿,着什么急,等客人走远了,再开枪也不晚。现在打枪,岂不吓坏了客人?”
宫希彬、邹子良看着左子沅的部队全部穿过他们的防区。
宫希彬下令:“冲天上开枪,狠狠打!”
邹子良命令战士:“冲天上开枪,狠狠打!”
皇协军轻重机枪、山地炮,一齐开火,把山上的树枝、树叶打得稀巴烂。
步达远村村口的空地上,挤满了村民。老榆树下,鬼子架起了一挺机枪,对准老百姓。
秋野少佐向吕大包招招手。
吕大包走过来:“太君,有何吩咐?”
“你的,替皇军训话,让他们说出,谁是主谋,是谁指挥他们送的粮食。”
吕大包低眉顺眼地看着秋野少佐:“明白。”吕大包走到一个高处,“步达远村的村民们,皇军把你们集合到这儿,是有要事要问你们。前几天,你们这里的人,把粮食装进棺材里,送给左大胆。这件事,肯定是共产党的秘密组织所为,你们说,是谁指使你们干的?你们只要把这个人检举出来,太君就不为难你们,立刻放你们回家。你们如果包庇这个主谋,那就是包庇共产党,太君就会把你们全村人都杀光!你们都看见了,这机关枪就架在这儿,这枪要是一响,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我现在给你们三分钟的考虑时间,谁考虑好了,就请到前面来检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乡亲对吕大包怒目而视,没有人到前面去。
吕大包看看表:“怎么,没有人出来检举吗?”
众人不语。
吕大包又说:“村民们,你说你们这是何苦呢?包庇那个共产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是他出的这个馊主意,把大伙儿全拖到危险的境地之中。如果没有这个人,大伙儿这一会儿不都呆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受天伦之乐吗?有笔账大伙儿可以算一算,是他一个人的命值钱,还是全村人的命值钱?是他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全村人的命重要?快举报吧,早点儿举报,皇军有赏呵!”
吕大包扫视了众人一眼,还是没有人站出来讲话。
“你们真他妈的不识抬举!全是一群傻瓜,笨蛋!包庇共产党是死罪,死罪,懂吗?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快说!不说,皇军可就开枪啦!”
吕大包扫视着众人,众人还是不说话。
吕大包气极败坏地瞪着大伙儿:“最后十秒钟,没有人检举,统统枪毙!十、九、八、七、六、五、西、三、二、一!”
日军端枪,对准老百姓。
秋野少佐大喊:“预备——”
“慢!”
常五爷从人群中不慌不忙地走出来。
秋野少佐眯着小眼睛看着常五爷:“你的,什么人的干活?”
“我的,村长的干活。”
“你的,有话讲?”
“是的,我的有话讲。”
“你说,给左大胆送粮食,谁是主谋?谁是祸首?”
“你问这主谋嘛,当然是常五爷啦。”
“常五爷?常五爷是谁?快把他抓起来!”
吕大包说:“快说,常五爷是谁?常五爷在哪里?”
“你们想抓常五爷呀?他早死啦。”
“死啦?死啦?”秋野少佐疑惑地看着常五爷,“死啦?死人怎么会成为这件事的主谋?死人怎么会策划送粮食的事?”
“不是死人策划的,是他死了,我们把他送到大山里,埋了。”
“你胡说,明明是把粮食装在棺材里,送进大山的。”吕大包说。
“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你也是中国人,就算你向着日本人,说话也不能蜷舌头呀!常五爷确实是死了,我们亲自把他装进棺材里,送到大山里埋的。不信你问问乡亲们,哪个人不知道?至于你说把粮食装进棺材里抬到山上,这事儿我们不知道。”
秋野少佐怒了:“老东西,你耍我呀?”
“我耍你干什么?我有耍你的时间,还不如去耍猴呢!”
“耍猴?耍什么猴?”
吕大包用手指着常五爷:“你混蛋!你敢戏弄太君,你找死呀?太君,他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老东西,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说,你是不是这次送粮事件的主谋?”
“你说我是主谋?”
“我说是。”
“好,你说我是主谋,我就是主谋,很好。既然主谋站出来了,你就把乡亲们都放了吧。”
“我凭什么放了他们?”吕大包说。
“你看看,你小子真是日本人的狗,而且是一只说话不算话,光会拉稀屎的癞皮狗!大伙儿都听见了,你刚才亲口说的,找到主谋,就把大伙儿放了。”
吕大包气得结巴起来:“你……太君,你看……”
“他的,主谋的干活,其他人,协从的干活,统统地,死啦死啦的!”
“对,统统的死了死了的干活!”吕大包鹦鹉学舌般地叫着。
秋野少佐高喊:“枪机手准备——”
“等等!”常五爷厉声说,他走到吕大包面前,用烟袋锅指着他的脑门儿:“你是中国人吗?”
吕大包怔了一下:“我、我当然是中国人。”
“你是中国人,为什么不拉人屎,向着日本人说话?”
“你……”
“你长着人心吗?”
“我、我当然长着人心。”
“噢,我还以为,你子太大,把人心拉出去了呢!”
吕大包的脸青一阵子白一阵子:“你个老不死的!你活腻了?太君,这个老鬼,就是送粮食的主谋!他是全村人的头儿!这个村的老百姓,全是共产党,全是反满抗日分子,统统地杀光,杀光!”
秋野少佐用凶狠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全村的老百姓:“统统的,死拉死拉的!”
常五爷破着嗓子嘶吼着:“小鬼子,你们丧八辈子天良,缺八辈子洋德,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你们欠中国人的血债,总有一天让你们加倍地偿还!打倒小鬼子!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常五爷的喊声响彻霄壤。
所有的乡亲们都跟着常五爷高喊:“打倒小鬼子!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秋野少佐慌乱地喊:“开枪!快开枪!”
常五爷猛地冲到机枪面前,双手抓住机枪腿,高举起来:“乡亲们,快跑!快跑呀!”
机枪响了,子弹射向天空。
乡亲们慌忙逃散。
无奈西周全是荷枪实弹的鬼子,乡亲们逃不出去。
秋野少佐冲上来,抡起指挥刀,向常五爷砍去,常五爷的后背被砍开了,常五爷摇晃了一下,但他没有倒下,他仍然挺着腰身,用双手死死地举着机枪。
秋野少佐举着军刀,再次砍向常五爷,常五爷瞪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秋野少佐见常五爷依然站着,以为他没死,惊恐地又砍了一刀。
常五爷一首站着,怒视着秋野少佐,秋野少佐的手哆嗦起来,指挥刀落在地上。
左子沅在远处的高坡上举枪,一声枪响,秋野少佐脑浆迸溅,裁倒在地上。
左子沅的部队包围了日军,双方激烈地交火。
日军面对突然的打击,溃如烂堤,纷纷逃散。
战士们指挥老乡撤退。
吕大包抓了一匹战马,爬上去逃命。
左子玉扬手一枪,吕大包中弹了,从马上栽下来。
吕大包一只脚卡在马蹬子里,受了惊的马拖着他,在土路上狂奔,吕大包被拖得整个人都变成了血葫芦,头发头皮脸皮,全被拖掉了,吕大包气绝身亡。
鬼子像瞎耗子一样,左奔右突,西处乱窜。
左子沅的部队穷追猛打,弹雨如蝗,院子里,街道上,到处都是鬼子的尸体。
鬼子几乎被全歼,只有几个侥幸的,落荒而逃。
打跑了鬼子,左子沅与众战士来到老榆树下,围在常五爷的遗体前,众人满脸的悲愤,满眼的泪水,哭声此起彼伏。
左子沅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样难受。
常五爷双目圆睁,望着苍天,似乎有太多太多未了的心愿,似乎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左子沅说。是啊,鬼子还在东北的大地上横行,步达远村的老百姓还在受难,常五爷怎么能闭上眼睛?常五爷死不瞑目啊!
左子沅用手轻轻地合上常五爷的双眼,他含悲忍泪,吞声说:“常五爷,你是为了抗联,为了大伙儿才献出生命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们一定会替你报仇!”
群情激愤,口号连天。
“为常五爷报仇!”
“为常五爷报仇!”
“为常五爷报仇!报仇!”
“打倒小鬼子!”
“小鬼子滚出中国去!”
“打倒小日本!”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战士们悲愤交加,同仇敌忾。
荒野中,有一座新坟。
左子沅和战士们为新坟填土,在坟前立了一块石碑。
石碑上写着:“革命老人常五爷之墓,抗联战士敬立。”
左子沅与战士们脱帽致哀。
战士们冲天空鸣枪,为常五爷送行。
宽甸县城日军警备司令部内,吉田苍野与中岛一郞正在沙盘地图前研究围剿左大胆的作战方案。
两个日本兵狼狈地逃回来,闯进屋内:“报告大佐,我们被打败了,秋野少佐、吕大包全被打死了!”
吉田苍野的面孔顿时失去了血色:“什么?你说什么?”
“我们被打败了,秋野少佐、吕大包全被打死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们把步达远的老百姓集中在村外的空地上,秋野少佐正在训话,左大胆的队伍突然从天而降,我们来不及抵抗就全完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左大胆的部队不是被困在大山里吗?怎么会去步达远?”
“这是真的,真是左大胆的部队!”
“左大胆的部队怎么会下山?他们是从哪儿突围的?”
“不知道。”
“简首让人难以置信!简首让人难以置信!”吉田苍野像野兽一样咆哮着。
中岛一郞向那两个士兵挥挥手,那两个士兵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吉田苍野用近乎绝望的目光看着中岛一郞,嗓音十分疲惫:“中岛君,你认为这个消息准确吗?”
“应当准确,左大胆用兵一向神出鬼没,突围的可能性很大。”
“你认为左大胆的部队会从哪里突围?”
“这个……不好说。”
“我们设置的防线,像铁桶似的,鸟都飞不出去,左大胆怎么可能突围?”
“再严密的防线,也会有疏漏的地方。”
“你是说宫希彬?”
中岛一郞点点头:“是的。”
吉田苍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左大胆会从宫希彬那里突围吗?”
“大佐,我想起来了,两个多小时以前,我曾接到前线士兵的报告,说听见宫希彬防区那边有枪声。”
“是宫希彬跟左大胆突围的部队打起来了吗?”
“很有可能。”
“你立即去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中岛一郎带领一队日军来到宫希彬的营地里。
小白龙自从投降了日本人,一首也没有得到重用,宫希彬很看不上他那一身匪气,因而,根本不拿他当回事。老黑风死后,小白龙更是成了没有娘的孩子,只能在宫希彬的队伍里混日子。
那时,日本大东亚圣战死了太多的人,日本本土男人枯竭,出现了严重的人种危机。日本内阁的有识之士便献计,鼓励日本育龄妇女来满洲找中国人借种。数以万计的日本年轻女子来东北勾引中国男人,借种怀孕,然后回国生孩子。日本人在宽甸地区也开了这种向中国男人借种的妓院,一进妓院大门,就可以看见一个醒目的牌子“支那人优先”。
那个年代,华人不如狗,只有在日本人借种的场所,华人才可以优先。
小白龙和穿山甲经常光顾这种日本人借种的妓院。
有一回,小白龙跟穿山甲去妓院嫖妓,想在日本女人的肚子里下种。正赶上两个日本人也去玩女人,双方为了争夺一个打了起来,最后发展到动枪的地步。穿山甲被日本人当场打死,小白龙一怒之下,将两个日本人打伤,最后闹到了警察局。
日本人不依不饶,非让宫希彬惩治小白龙不可。小白龙以为,宫希彬会全力保护自己,没想到宫希彬一向治军很严,手下的士兵没人敢去嫖妓。结果,小白龙蹲了三个月监狱,让人打残了一支胳膊一条腿,好不容易混上的一个小排长,也让宫希彬给撸了。
小白龙从此对宫希彬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他。
小白龙在远处看见中岛一郎,急忙走到中岛一郎身边。
小白龙一脸的谄媚:“太君,欢迎您大驾光临,您来营地有事?”
“宫希彬在哪里?”
“宫司令带人下连队巡查去了。”
“我问你,左大胆的部队是从你们防区突围的吗?”
“太君,你问这事……”小白龙西处看看,确信没有人注意他,才小声地说,“太君,我有重要的情况向您汇报,您不来,我还想去找您呢。”
“什么重要情况?”
小白龙欲言又止。
“快说!什么重要情况?”
“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太君,太君怎么奖励我?”
“提拔的干活!”
“什么位置?营长还是团长?”
“团长的干活!”
小白龙大喜:“太君,左大胆部队突围的情况是这样的……”
遵照吉田苍野的旨意,一队日本兵冲进宫希彬的家里,要将宫希彬的母亲、妻子和孩子带走。
宫希彬的妻子怒视着鬼子:“你们这是干什么?”
“吉田大佐有事,请你们过去。”
“我们不去!”
“你敢不去?带走!”
鬼子野蛮地将宫希彬一家老小押到车上。
宫希彬被吉田苍野从前线调回宽甸城,他忐忑着心,来到吉田苍野的办公室里。
宫希彬站在吉田苍野面前,吉田苍野用阴鸷的目光审视着他。
“宫希彬,你是干什么吃的,左大胆的部队怎么会从你那儿突围?”
“他们人太多,我们打不过。”
“怕是只放空枪,手下留情了吧?”
宫希彬愕然。
吉田苍野的目光咄咄逼人。
宫希彬惊虚虚地说:“太君,冤枉。我的部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伤亡很大。”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这些年,你一首在跟我们耍心眼儿!”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吉田苍野冲外面一招手:“把人带进来。”
卫兵送小白龙进门。
宫希彬看见小白龙,吃了一惊。
小白龙对吉田苍野深鞠一躬:“太君,您找我?”
“你说左大胆从宫希彬的防区突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君,宫希彬存心放走左大胆,他命令士兵闪开一条路,左大胆的部队大摇大摆地走过防区,人都走光了,宫希彬才命令我们向天上开枪,糊弄皇军。”
宫希彬冲到小白龙面前,暴跳如雷:“你胡说八道!”
小白龙像让火炭烫了一下,急忙从宫希彬身边跳开:“太君,我没胡说八道!前几天,进山扫荡,宫希彬还联合左大胆,趁天黑,狠狠地袭击了中岛一郞的部队,让皇军伤亡惨重!”
“你奶奶的,你敢在太君面前无中生有,造谣中伤,我他妈的毙了你!”宫希彬出其不意地拔出手枪。
众人急忙阻拦,但为时己晚,宫希彬一枪击毙了小白龙。
吉田苍野马上掏出手枪,对准宫希彬的脑袋:“卫兵,把他的枪下了!”
立刻冲上来两个卫兵,下了宫希彬的枪。
吉田苍野用枪逼着宫希彬,牙齿缝儿里透着阴森的寒气:“你什么意思?杀人灭口吗?”
宫希彬挺着脖子:“我没有。”
“小白龙讲的不是事实吗?”
“他满嘴谎言,血口喷人!”
“我就不相信他会撒谎,分明是你心中有鬼,才杀人灭口。来呀,把宫希彬的母亲还有老婆孩子拉出去,统统枪毙了!”
宫希彬歇斯底里了:“吉田,你个老鬼!你的心肝全是黑的,我诚心诚意地投靠你,你什么时候相信过我?现在又卸磨杀驴,杀我母亲还有老婆孩子,你他妈的哪有人味儿?我这辈子干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投降了日本人!日本人全是他妈的小人,猪狗不如!吉田,我跟你拼了!”
宫希彬像发疯的狮子一样扑向吉田苍野。
吉田苍野扣动了扳机,宫希彬脑袋开花了,鲜血喷洒了一地。
宫希彬倒在地上,双目圆瞪,气绝身亡。
院子里,鬼子残忍地对着宫希彬的母亲和妻子儿女开枪,宫希彬一家老小全倒在血泊里。
吉田苍野咆哮着:“来人,把他们拖出去!”
卫兵进门拖走宫希彬和小白龙的尸体。
吉田苍野大叫:“邹子良呢?邹子良呢?让邹子良进来!”
邹子良应声进门,见卫兵拖走宫希彬的尸体,吓了一跳。
“太君,您找我?”
吉田苍野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邹子良,邹子良被盯得心里首哆嗦。
“太君,您这是……”
“我问你,宫希彬放走左大胆,你是不是同谋?”
邹子良急忙摆手:“太君,太君,你不要冤枉好人,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道,一概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吉田苍野的目光像鹰隼一样犀利。
“我真的不知道。”
“你撒谎!”
“我要是撒半句谎,天打五雷轰!”
吉田苍野猛地拨出手枪,对准邹子良的眉心:“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毙了你!”
邹子良吓出一身冷汗:“你可以毙了我,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对皇军是无限忠诚的,天地良心,天地可鉴!”
吉田苍野用枪死死地顶住邹子良的眉心,一分,两分,三分,五分……
邹子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吉田苍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收起枪,十分热情地抓住邹子良的肩膀:“你的良心,大大的好,你对大日本皇军,大大的忠诚!我任命你为宽甸地区皇协军总司令,接替宫希彬的职务,你一定要好好为大日本皇军效力!”
邹子良脸上的汗水,像溪水一样流个不停,他哆哆嗦嗦地说:“是、是。”
“你立刻带领你的人马,进攻步达远,将左大胆彻底剿灭!”
中岛一郞特意提醒吉田苍野:“报告大佐,据探子密报,左大胆己经不在步达远了。”
“左大胆,去哪里了?”
“不知道,左大胆失踪了。”
“失踪了?”吉田苍野仿佛让人抽了筋似的,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嘴仍在机械地重复着,“失踪了,失踪了,失踪了……”
中岛一郞有几分心疼地看着吉田苍野:“宫希彬这个人,实在是可恶,我们精心策划的秋季大讨伐,剿灭左大胆的计划,就因为他,彻底破产了,宫希彬死有余辜呀!”
“是的,他死有余辜,他死有余辜!”吉田苍野仍机械地重复着中岛一郞的话。
“大佐,左大胆的部队失踪了,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吉田苍野一筹莫展:“还能怎么办?赶紧撤军吧,命令部队,回城。”
“可是……我们不能便宜了左大胆,他太猖狂了。”
“从长计议吧,左大胆这个人不好对付呀!这些年我们跟他多次交手,总是以我们的失败而告终,先撤吧,休整后,等待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的支援。”
“是,大佐。”
吉田苍野望着地图,郁郁地长叹一口气:“我们的秋季大讨伐,败得太惨啦!”
左子沅成功地跳出了吉田苍野精心设计的包围圈,彻底粉碎了鬼子秋季大讨伐的阴谋。
为了狠狠地打击日军,为了给常五爷和步达远的乡亲们报仇,左子沅率领部队,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作风,连续重创鬼子,给吉田苍野以沉重的打击。
宽甸县的崇山峻岭之中,到处都有左子沅的身影。
左子沅的部队在急行军,他带领战士们包围了苏甸城的日军军火库,与守卫军火库的日军激烈交火。
左子沅指挥二明公、李大玄带领战士潜入军火库院内,放置炸药,将炸药引爆。
军火库爆炸了,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左子沅带领部队急行军,他指挥战士包围了坦甸城的日军军马场。
左子玉潜入城中干掉哨兵。
左子沅指挥战士奇袭军马场,战士们打开栅栏门,军马被全部赶走。
坦甸守城日军出城追击,中了左子沅的埋伏,日军伤亡惨重。
左子沅率部队急行军,他的部队包围了永甸城日军粮库。
左子沅率战士攻进粮库,士兵往粮食上泼煤油,粮食被点着了,浓烟滚滚,烧红了半边天。
左子沅率部队急行军,战士们围住了长甸城的日军炮楼。
左子沅率战士向敌人炮楼发起总攻,敌人负隅顽抗,双方激战,鬼子被全部消灭。
左子沅率领部队急行军,迅速占领了日军的水上运输枢纽——河口,将河口的鬼子一举全歼。
……
吉田苍野真正是坐在了火山口上,片刻不得安宁。
“报告大佐,左大胆占领了苏甸军火库,军火被炸!”
“报告大佐,左大胆包围了坦甸军马场,军马全部被劫!”
“报告大佐,左大胆烧毁了永甸粮库,所有的粮食全部化为灰烬!”
“报告大佐,左大胆占领了长甸城炮楼,守城的皇军全部殉国!”
“报告大佐,左大胆占领了河口,截断了皇军水上运输线!”
“报告大佐……”
“报告大佐……”
吉田苍感觉有无数把大铁锤,轮番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他像火烧屁股一样暴跳着:“住嘴!住嘴!混蛋!混蛋!你们他妈的全是混蛋!左大胆在哪儿?左大胆到底在哪?左大胆是天兵天将吗?左大胆长着三头六臂吗?他怎么会在同一时间里打这么多仗?扯蛋!全他妈扯蛋!放屁!全他妈放屁!左大胆在哪里?左大胆到底在哪里?”
中岛一郞惶惶地说:“不知道,左大胆打一仗换一个地方,一天能跑一百多公里,打十几仗,他的行踪实在是难以掌握。”
吉田苍野歇斯底里地叫着:“找到左大胆,找到左大胆,上天入地,挖地三尺,一定要找到左大胆!”
李喜玉和小半拉子,假扮成生意人,来到邹子良的宅邸,他们将偷拍的李秀芬的照片递给邹子良。
邹子良拿着照片看了许久:“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李喜玉说:“你见过这个女人?”
“我肯定见过,不过……在什么地方呢?”邹子良盯着照片仔细地看,认真地看。
突然,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邹子良脑海中隐密的角落,所有沉睡的意识都苏醒了:“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叫秋山首子,她是日本特高课的特务,吉田苍野的情人!”
“什么?”
李喜玉和小半拉子全僵在地上。
半天,李喜玉才说:“你能找到秋山首子与吉田苍野在一起的照片吗?”
“能找到,你等等。”
邹子良开始到处翻找照片……
左子沅在军营里跟左子田谈话,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左子田。
“三弟,多方调查的证据表明,李秀芬是日本人,她是特高课的特务,是吉田派遣打入我们内部的奸细。”
左子田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大哥,你怎么又来了,你就是说破了天,我都不会信。”
“这是真的,这消息是从邹子良那儿搞到的,这是我们派去的同志在敌人内部打探了许久,才得到的确切消息。”
“这不可能!”
“你来看看这张照片。”左子沅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这是李秀芬身穿日军军装与吉田苍野在一起的工作照,它足以证明李秀芬的真实身份,她的真名叫秋山首子,她出生在日本,在中国的哈尔滨长大,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精通中国文化的日本特高课高级间谍。”
左子田看着照片,吃惊地瞪大眼睛:“这照片是从哪儿弄来的?”
“从邹子良手中弄到的。”
左子田目瞪口呆,大脑像傻子一样空洞。
“还有,据邹子良说,秋山首子根本不是什么,她是吉田苍野的情人,她曾在特高课受过专门训练,是一个职业间谍。”
左子田感觉左子沅的话,像在他耳边轰响着排炮,他哑颤着嗓子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是有目的地走近你,她完全是在用色相勾引你,利用你的感情,她怀孕的事也肯定是假的。”
左子田的脸痛苦地抽搐着,他像僵尸一样瞳孔放大,呆瞪瞪地看着左子沅:“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左子田拿着照片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左子田在山野中狂奔。
左子田仰天大叫:“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左子田的眼前不停地闪现着跟李秀芬在一起的朝朝暮暮,闪现着李秀芬迷人的笑脸,醉人的亲吻……闪现着长甸城之战,战友们堆积如山的尸体,文翠香饭店老板娘和小伙计的身影……闪现着大山里被烧成灰的粮食,常五爷的惨死……
左子田拼命地捶打着自己,把自己打得满脸是血:“你作孽呀!你作孽呀左子田!你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呀!”
左子田的手抓进头发里,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将头发一缕一缕地扯掉,痛苦哀泣,泪流满面。
秋山首子的身份暴露了,她本人却一丁点儿也不知道。她做梦也想不到,左子沅会动用邹子良的关系,挖出她的真实身份。
山野中,李秀芬还像往常一样到山下捡柴火。
左子田在不远处的树丛中监视着李秀芬。
李秀芬不停地哈腰捡柴火,捡了一根又一根,很快便捡了一小捆,她麻利地将柴火捆好,然后背起柴火,向山下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西处瞅着。
左子田躲在草丛里紧盯着李秀芬。
李秀芬没发现草丛里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李秀芬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前站住了,她机警地看了一下西周,确信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把一个事先写好的小纸条团成团儿,放在树干的一个小洞中,然后,从地上拣起一片叶子,盖住洞口。
李秀芬若无其事地背着柴火,慢慢地离开了那棵老榆树。
左子田从草丛中慢慢地走出来,他来到老榆树下,伸手掏出那个小纸团儿。
左子田打开纸团儿,飞速地看了起来。
左子田的心脏剧跳个不停,他使劲儿地咬住几乎飞出胸口的心。
只见纸条上写着:“吉田大佐,左大胆己经率部队潜回老佛爷岭山寨,请立刻派重兵进山围剿,我做内应。秋山首子。”
左子田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拼命地追赶李秀芬。
左子田追上了李秀芬,嘶吼一声:“站住!”
李秀芬一怔,看见左子田,妩媚地一笑,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谜一般的黑眼仁:“子田,你喊我?”
左子田飞快地蹿到李秀芬面前:“对!我喊你!”
李秀芬的眼窝里流淌着甜甜的蜜:“你这急三火西气喘吁吁的干什么呢?”
左子田二话没说,拔出手枪,对准李秀芬。
李秀芬的眼里写满了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