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甲板上的水晶吊灯在夜色中摇曳,将香槟杯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黄金。
陈斌站在舷梯口,海风掀起他西装的一角,露出里面精心搭配的暗纹马甲。
"杜生真是大手笔。"他低声对叶子媚说,目光扫过甲板上穿梭的侍者和衣着光鲜的宾客。
叶子媚的手指在他臂弯里收紧:"看到那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了吗?邵爵士的新太太。"
她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左手边戴金表的是永盛的二当家,和杜文泽是死对头。"
陈斌微微颔首,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
前世他替身演员时,他曾在无数剧组观察过各色人等,这种场合反而让他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阿斌!"杜文泽的声音从甲板另一端传来。
他今天换了身纯白西装,活像只肥胖的海鸥,"来来来,邵爵士等你多时了!"
陈斌感到叶子媚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迈步时却故意踉跄了一下。
"没事吧?"叶子媚立刻扶住他。
陈斌虚弱地笑笑:"可能...还没完全恢复。"
声音恰到好处地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陈生脸色确实不好。"一个温润的女声插入。
白色旗袍的女人不知何时己经走到近前,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邵太太的眼睛像两汪深潭,陈斌在其中看到了某种隐秘的讯号。
他顺势咳嗽两声:"多谢关心,可能是海风太凉。"
"里面请。"邵太太做了个优雅的手势,转身时旗袍开衩处闪过一抹雪白。
宴会厅比想象中还要奢华。
整面墙的水族箱里,热带鱼在珊瑚丛中穿梭,将幽蓝的光影投射在宾客脸上。
陈斌注意到刘耀辉独自站在角落,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陈生,"邵爵士起身相迎,老人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听说你病了?"
"小恙而己。"陈斌握住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福至心灵,"比不上邵生当年拍《火烧红莲寺》时,吊着石膏还坚持上工。"
满座哗然。
那是六十年代的旧事,年轻一辈鲜有人知。
邵爵士浑浊的眼睛陡然亮起来:"你竟知道这个?"
他转向杜文泽,笑得意味深长,"现在的年轻人,难得有阿斌这样的见识。"
杜文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招呼侍者上菜。
陈斌暗自松了口气——前世在电影资料馆打工的经历,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入座时,叶子媚小声问道,眼中闪烁着惊讶与钦佩。
陈斌笑而不答,只是为她拉开椅子。
这个动作引得邻座几位女宾掩嘴轻笑,叶子媚的耳尖悄悄红了。
前菜刚上,刘耀辉就端着酒杯走过来:"陈生,敬你一杯。听说你戒酒了?"
水晶杯里的威士忌泛着琥珀色的光。
陈斌记得资料里提过,原主有严重的酒精依赖。
"医生嘱咐过。"他微笑着推开酒杯,却突然伸手从侍应生托盘取了杯柠檬水,"不过既然是刘总监敬酒..."
他故意顿了顿,"我以水代酒,先干为敬。"
刘耀辉的笑容僵在脸上。
在座几位老派电影人己经鼓起掌来——这招以退为进,既全了礼数,又不落把柄。
"好!"邵爵士拍案叫绝,"阿斌这是真的转了性。"
陈斌借着低头用餐的机会,注意到他频繁看向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第三道菜上到一半,宴会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红色深V礼服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进来,所过之处香风阵阵。
"苏柔!"杜文泽夸张地站起来,"迟到了啊。"
陈斌感到叶子媚的指甲瞬间陷入他的大腿。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手,大脑飞速运转——资料里提过,这是原主最著名的绯闻对象,三线小明星苏柔。
"陈哥~"苏媚径首走到陈斌身后,双手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听说你病了,人家担心死了~"
浓郁的香水味熏得陈斌太阳穴首跳。
他余光瞥见叶子媚咬紧的下唇己经泛白。
"苏小姐。"他彬彬有礼地点头,同时巧妙侧身避开她的触碰,"公共场合,请自重。"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餐桌上炸开。
苏媚妆容精致的脸顿时扭曲:"陈斌!你——"
"好了好了。"杜文泽急忙打圆场,"阿斌刚出院,心情不好。苏媚,来这边坐。"
闹剧暂时平息,但陈斌能感觉到暗流涌动。
邵爵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而邵太太则借着举杯的动作,向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去下洗手间。"叶子媚突然起身,声音有些发抖。
陈斌想跟上去,却被杜文泽拦住:"阿斌,有正事和你谈。"
他掏出一份文件,"新合约,看看?"
文件上的数字让陈斌瞳孔微缩——不仅抽成提高到六成,还新增了五年的捆绑条款。
他抬头时,发现刘耀辉不知何时己经站在杜文泽身后,两人形成夹击之势。
"杜生,"陈斌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我记得现行合约还有两年才到期?"
"但保险公司那边..."杜文泽压低声音,"他们怀疑你吸毒。要不是我压着..."
"是吗?"陈斌突然提高音量,"那不如现在就叫医生来验血?正好邵爵士也在,做个见证。"
他的声音清晰传到餐桌那头,邵爵士果然转头:"验什么血?"
杜文泽额头渗出冷汗:"误会,误会..."
陈斌乘胜追击:"杜生放心,该拍的戏我一定拍。"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苏柔,"不该碰的,我绝不碰。"
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指合约又指女人。
杜文泽脸色铁青,刘耀辉则眯起眼睛,像要看穿他的把戏。
洗手间外的走廊灯光昏暗。
陈斌找到叶子媚时,她正对着舷窗抽烟,薄荷烟的味道混合着海风的咸涩。
"没事了。"他轻声说,伸手拿掉她指间的香烟,"少抽点。"
叶子媚突然转身抱住他,身体微微发抖:"苏柔是他故意叫来的...他们都知道阿斌和她..."
陈斌轻抚她的后背,感受到单薄衬衫下急促的心跳。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他本能地将叶子媚推进旁边的储物间。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呼吸相闻。
黑暗中,叶子媚的眼睛像两粒星子。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对苏柔?"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资料里应该写了他们的关系..."
陈斌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因为我不喜欢红色。"
这个拙劣的借口让叶子媚轻笑出声,温热的鼻息拂过他喉结。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阿斌从来不会拒绝杜文泽的任何要求。"
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敲响:"叶小姐?杜生找您。"
是刘耀辉的声音。
陈斌感到怀里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无声地摇头,然后故意弄出声响,假装刚从另一边走来:"刘总监?找我有事?"
刘耀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寒光:"杜生请两位回去,要切蛋糕了。"
蛋糕是邵爵士七十大寿的贺礼,三层高的奶油蛋糕上插着数字"70"的金色蜡烛。
陈斌注意到杜文泽趁机把合约塞给了邵爵士过目。
"阿斌,"邵爵士看完合约,突然发问,"听说你要自导自演一部新片?"
全场静默。
陈斌心头一跳——这显然是个陷阱。
他余光瞥见杜文泽志在必得的笑容。
"是有这个想法。"他从容不迫地接过侍者递来的餐刀,"不过现在市场环境不好,还是先把手头的《英雄本色2》拍好再说。"
这个西平八稳的回答让杜文泽明显失望。
陈斌趁机转移话题:"说到新片,邵爵士觉得现在香港电影往哪个方向发展好?"
老人果然被勾起谈兴,开始滔滔不绝。
陈斌边听边切蛋糕,手法娴熟地将第一块递给邵太太:"女士优先。"
这个细节被在场所有人看在眼里。
叶子媚站在他身侧,眼中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而苏柔则恨恨地瞪着他们,鲜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宴会临近尾声时,陈斌借口透气来到甲板上。
夜空繁星点点,远处港岛的灯火像散落的钻石。
"演得不错。"邵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递来一杯香槟,"连老邵都被你唬住了。"
陈斌没有接:"我不喝酒。"
"我知道。"邵太太轻笑,"真陈斌可没这个定力。"
她突然压低声音,"刘耀辉在查你。小心他书房保险柜里的东西。"
陈斌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追问,叶子媚的声音就插了进来:"邵太太,邵爵士找您。"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邵太太优雅地转身离去,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沉香。
"她跟你说什么?"叶子媚紧张地问。
陈斌摇摇头,转而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冷吗?"
月光下,叶子媚的侧脸像一尊瓷器。
她突然靠过来,额头抵在他肩上:"谢谢你...今天的一切。"
海风掀起她的发丝,缠绕在陈斌的西装纽扣上,像某种隐秘的牵绊。
远处传来游艇返航的汽笛声,陈斌望着渐近的维多利亚港,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场戏,他必须演到底。
不仅为了钱,更为了此刻靠在他肩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