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蹲在德辅道西钱庄门口的石阶上,香港三月的春雾裹着咸腥海风,呢大衣下摆被潮气浸得发硬。霓虹灯在防弹玻璃上折射出冷光,照着那锭标重37斤4两的官银,钢印“永乐三年”的凹槽里嵌着深褐色海盐结晶。
码头起重机在维港投下钢铁阴影,生锈的消防梯铁板印着轮船公司的鹰徽贴纸,边角卷起处露出底下层层覆盖的旧广告。钱庄伙计嚼着槟榔,闽南腔混着粤语:“福建佬上周押来的,话系祖传宝贝。”他指甲缝里的槟榔渣掉在玻璃柜上,“押单写着明朝官银,鬼信咩!”
周浩用镊子夹起玻璃柜边的纤维:“这尼龙绳切口,和基隆港货轮夹层发现的材质相同。”他转向伙计,“押银的人左耳是不是有颗黑痣?”
伙计吐掉槟榔汁:“系啊,耳垂还缺个口。”他突然压低声音,“前日有帮台湾仔来问过这银锭……”
消防梯锈迹里卡着半张货单,编号CL-19950315让周浩太阳穴猛跳。三天前在基隆港,同样的编号刻在走私船的轮机舱钢板上。
“远洋七号”货轮驾驶舱里,大副老吴甩开沾着咖啡渍的航海图:“第九箱信号消失多久了?”实习生小吴盯着GPS屏,喉结滚动:“十七分钟,坐标北纬32度20分。”他擦汗的手在抖,后颈粘着的Zippo打火机冰凉,这是上周从走私犯身上缴获的证物。
厨子踹开舱门,围裙油渍印着疑似油轮的简笔画:“气象台升级台风预警!”老吴抓过对讲机的手背青筋暴起:“各舱检查绑带!”电流杂音里突然响起算盘珠碰撞声,小吴脸色煞白,这声音和走私船录音里的背景音完全一致。
货轮紧急转向擦过暗礁,金属摩擦声刺得人牙酸。周浩放大监控画面:“尼龙绳切口平整,是液压剪干的。”李晓彤用显微镜比对绳头断面,“和钱庄官银的纤维磨损纹路匹配。”
甲板集装箱在风浪中移位,老吴抡起消防斧的手顿了顿。上周在基隆港,同样的斧头劈开过藏着毒品的假船板。九号货箱的积水里,官银断茬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让他想起父亲当铺里那些来路不明的抵押品。
李晓彤戴着绝缘手套捞出半锭官银:“GPS追踪器,台湾产TX-9型。”她用小刀挑开防水胶,“和上月高雄港截获的那批同序列号。”周浩翻转银锭,底部黏着的冰晶在掌心融化,外高桥冻柜特有的低温盐渍渗进指纹。
钱庄库房弥漫着霉味,周浩摸黑找到配电箱。李晓彤的手电光束里浮尘飞舞:“锁孔铜绿显示至少三个月未开启。”青铜钥匙转动的“咔嗒”声,让他想起台北科技园那个秃顶工程师被铐上手铐时的金属撞击。
货轮驾驶舱警报突然炸响,小吴怀里的GPS设备冒出青烟。液晶屏最后闪过的“25°02‘N,121°31’E”,让李晓彤攥紧记录本,这正是她父亲殉职的浦东码头坐标。
周浩站在颠簸的甲板上,咸涩海风刺痛眼眶。实习生抱紧冒烟的设备,液晶屏残影映出厨子围裙的油渍标记,上周基隆走私船底舱的钢板上,同样画着这个三角形符号。
李晓彤翻开淋湿的航海日志,1995年3月15日的墨迹在“极光货运”旁晕开油渍箭头。她指尖无意识着白大褂破洞,那是上周被走私犯的酸液烧穿的,此刻海风正从破洞往里灌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