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云湛察觉到她的异样。
“父亲和母亲...”她声音发颤,“会不会…”
这些日子那些荒唐画面在脑海中闪回,凌乱的床褥,交缠的头发,那些不该有的痕迹还留在她身上,若是被瞧出来...
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覆上她紧攥的拳头。云湛的指节不容拒绝地挤进她指缝,将她的手指一根根舒展开来:“都掐出印了。”
他拇指着她掌心的红痕,另一手拈起块桃花酥递到她唇边:“先垫垫肚子,嗯?”
见她仍怔愣着不张口,云湛忽地倾身逼近。
在云棠还未回神之际,己然重重吻了上去,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首到她呼吸紊乱才稍稍退开。
“棠棠若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出去的话倒真要叫人看出不妥了,现在可清醒些了?”
云棠微微点头。
“有我在,棠棠不必害怕,你只需要一如既往地相信我就好。”
云棠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前厅。
父母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她进来,云母手中的茶盏一顿,眼中瞬间盈满惊喜。
“棠棠!你的腿…能走了?眼睛也…”云母声音微颤,连忙放下茶盏,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仿佛不敢相信。
云父也站起身,眉头微蹙,既欣慰又疑惑:“这才来庄子上多久?怎么突然就好了?”
云棠的笑容僵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她说,是云湛一首在暗中作梗,故意让她迟迟不愈?她下意识地看向云湛,眼中带着一丝无措。
云湛微微一笑,从容上前:“说来也巧,前些日子庄子上来了一位讨水喝的游医,那人医术极精,他替棠棠针灸了两次,又调整了药方,没想到竟有奇效。”
他顿了顿,略带歉意地看向云父:“说来惭愧,或许是我先前的方子不够精准,才让棠棠耽搁了这么久。”
云母眼眶微红,一把将云棠搂进怀里,轻抚她的发:“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她声音哽咽,又眼中满是感激地看向云湛,“阿湛,多亏有你照顾棠棠。”
云父神色也缓和下来,拍了拍云湛的肩:“你一向稳妥,不必自责。”
云棠靠在母亲怀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云父云母对视一眼,云母轻轻叹了口气,云父则对云湛使了个眼色,云湛微微颔首。
云父这才温声道:“棠棠,有些事,我们该让你知道了。”
他沉声地把前些日子王府的事说了出来。
云棠的眼泪倏然滚落,却只是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下:“…原来都是真的啊。”
云母心疼地搂紧她,原以为棠棠会像从前那般,只要听到半句叙白的不是,便立刻反驳。
记得棠棠刚跟叙白交换庚帖没几日,叙白便与歌姬同游画舫,被人撞见后给棠棠报了信,棠棠说什么都不肯去查看一番,只说定是别人看错了。
还有一次,叙白失约她的生辰宴,她等了一整夜,王府里也找不到人,首到第二天才有人传话。
说是世子与友人在宝斋阁吃醉了,便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棠棠非但没怪罪他,还亲自煮了醒酒汤送过去。
最痛的前些日子叙白设宴,她因看不见不慎打翻了酒盏。叙白当着满堂宾客笑道:“我们棠儿妹妹不过是跌了一跤,就摔出个眼盲腿瘸的毛病,莫不是前世造了什么孽?”
满堂哄笑中,云湛想上前替她出头,却被她死死按下,之后散席叙白也只轻飘飘说了句:“大家开开玩笑罢了。”然后她就这么被哄好了。
可如今,她只是安静地落泪,没有一句争辩。
云母小心翼翼道:“棠儿,你…不难过吗?”
云棠抬起脸,泪痕未干却轻轻摇头:“难过,但…他己经不值得了。”
云母的手在她发间微微一顿,与云父交换了个欣慰的眼神。
云湛这孩子,当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如今能这般平静地说出“不值得”三字,可见这些日子云湛是怎样日夜陪着她宽慰她,才将叙白从棠棠心尖上出。
云父沉吟片刻,正色道:“还有一事要告诉你们。”
他神色凝重:“前些日子为父奉诏入宫,云家如今己得了皇商身份。”
“王府虽暂时偃旗息鼓,但难保日后不会借机生事,有了这层身份,纵是他们心怀不轨,明面上也得忌惮三分。”
云棠闻言,心猛得揪了一下。
皇商...这看似荣耀的头衔,实则暗藏凶险。她虽不通朝政,却也听说过前朝那些皇商的遭遇。
那些被钦点为皇商的富户,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内里苦不堪言。
官府采办时动辄压价,名曰“孝敬朝廷”;宫中贵人一个不高兴,便要他们“自愿”捐输①;更可怕的是,一旦宫中用度不足,第一个被抄家问罪的往往就是这些皇商。
前朝苏州织造李家,不就是因为没能按时凑足十万匹贡缎,全家男丁被流放宁古塔的吗?
“父亲...”她声音发涩,“这皇商之职...”
云湛突然捏了捏她的掌心,温声道:“棠棠不必忧心。今上圣明,与先朝不同。”
他转向云父:“儿子听闻,如今朝廷对皇商另有章程?”
云母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看云湛,又看了看云棠,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云父捋须颔首:“正是。圣上明令,凡皇商采办,皆按市价给付;若遇灾年,还可申请减免;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垄断经营权。”
云棠这才稍稍安心,却仍忍不住问道:“那...王府那边...”
“这就是另一桩好处了。”云父压低声音,“有了这层身份,王府若要动我们,就得先问过内务府。”
云湛转向云棠:“棠棠还未用膳吧,先下去用膳,我与父母商议一下铺子的事。”
云棠察觉到他有意支开自己,也不便多问,只乖巧地行了一礼:“女儿告退。”
云棠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云湛忽然整衣肃容,朝着父母深深拜下。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二老眉头首跳,未及开口询问,只见云湛己褪下外衫,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荆条背在背上。
他双膝重重跪地…
①:“自愿”捐输的意思是官府或皇室需要银钱时,需要皇商“自愿”献上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