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春日总是来得早,运河两岸的垂柳抽出嫩芽,烟雨朦胧中,画舫悠悠驶过,丝竹声隐约飘荡在水面上。
婉柠撑着一把青竹伞,漫步在青石板路上。她如今己不再是紫禁城里的皇后,而只是江南绣坊的主人——"婉夫人"。她穿着素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眉目间少了昔日的忧愁,多了几分从容与自在。
“念好,慢些跑。”她轻声唤道,目光温柔地追着前方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淡粉色的衣裙,回头冲她甜甜一笑:“娘亲,前面有唱戏的!我们去看看!”
婉柠莞尔,加快脚步跟上。
戏台搭在运河边的空地上,台下围了不少人。台上正唱着一折《牡丹亭》,那杜丽娘一袭红衣,水袖轻扬,唱腔婉转,眉眼间尽是风情。婉柠本只是随意一瞥,却戏台的另一边看到了一个故人—— 高宁馨。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那熟悉的眉眼、傲然的神态,分明就是昔日的慧妃。只是如今的高宁馨,眉梢眼角少了凌厉,多了几分洒脱与快意。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高宁馨转头正想走,目光扫过人群时,似乎也看到了婉柠。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婉柠下意识地攥紧了伞柄,却见高宁馨只是淡淡移开目光,转身退场,仿佛从未认出她。
如此便好,大家都离开了紫禁城那个牢笼,现在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婉柠轻轻舒了一口气,唇角微扬。
“娘亲,那个唱戏的姐姐真好看!”念好仰着小脸,兴奋地说道。
婉柠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是啊,她唱得很好。”
她没有上前相认,也没有刻意避开,只是牵着念好的手,随着人群慢慢离开。
她不知道高宁馨是怎么离开皇宫的,也不知道她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但看她一如既往肆意飞扬的模样,再加上高斌对她的宠爱,想来……也是过得不错的。
婉柠的绣坊在江南颇有名气,她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刺绣、读书,偶尔也会带着念好去游山玩水。
有时,她会收到傅恒的信,信里会提及京城的近况——枕月又生了个小格格,永宴己经开始学骑射了,皇上同意他接近枕月了…
她每次读完信,都会轻轻折好,放进妆匣的最底层,然后望着窗外的细雨出神片刻,似是怀念着什么。
某日黄昏,婉柠坐在绣坊后院的藤椅上,念好趴在她膝头,缠着她讲故事。
“娘亲,京城是什么样的呀?”
婉柠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京城啊~有高高的红墙,金灿灿的琉璃瓦,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很重要的人。”她轻声道,目光温柔而遥远。
念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兴致勃勃地问:“那娘亲想回去吗?”
婉柠低头,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不想,因为娘亲现在有你了。” 她现在己经很少想起永琏了,不是遗忘,只是过去的己经过去,未来的就在眼前。
念好咯咯笑起来,扑进她怀里。
后面的日子婉柠带着念好一路向西,来看看大漠孤烟首,长河落日圆。
她站在沙丘上,风吹起她的衣袂,念好兴奋地跑在沙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娘亲!你看!太阳要落山了!”念好指着天边,兴奋地喊道。
婉柠望着那轮红日缓缓沉入地平线,天地间一片金黄。她忽然想起紫禁城的落日,想起站在坤宁宫的台阶上,看着宫墙外的天空,却永远走不出去的日子。
而现在,她可以站在任何地方,看任何风景。
“念好,喜欢这里吗?”她轻声问。
“喜欢!”念好用力点头,“我们明天还能再来吗?”
婉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可以。”
不止看这些,我还要带着你去看看李白诗中仿若银河的瀑布,去看王勃诗中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南昌,去看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去看…念好,这个世界太美好了,我们总要乘着年轻都去看看不是吗?
在婉柠年纪大了,就在江南安定了下来,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她还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子,教她们刺绣、读书。
念好渐渐长大,性子活泼,像极了小时候的她。
偶尔夜深人静时,婉柠会坐在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想起紫禁城里的故人。
——枕月现在如何了?傅恒可还安好?皇上……可还惦记过她?
但很快,她又会轻轻摇头,笑着抿一口茶。
她己经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深宫里的皇后,而是自由自在的婉柠。
她看过大漠孤烟,听过江南细雨,走过千山万水,也终于明白——
人生最难得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随心而活。
而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